萧鼓在老妪出现之后,就开始慢慢的恢复平静,此刻她正抱着辰凡前行,嘴角含笑,眼波温柔,一个绝美一个狼狈。就像一朵沾染了泥垢的水莲花,在月下,在街道上,在人群中,明明与热闹喧嚣的灯会格格不入,却又显得那么的和谐自然。
花灯舞长街,星火映旧年。
这一幕的出现,不知令多少人想起了曾经封存的难言回忆。
情窦初开时,风雨亦温柔。
我看着你笑,你娇羞微怒,就像漫山花开,星雨成河。
就连跟在她们身后的老妪,似也有轻微触动,有一抹追忆划过瞳孔,绽放出一圈圈许久不曾出现过的涟漪。
“最……是年少。”老妪轻轻叹息道,声音微弱,才从嘴边溜出,就被夜风掩盖。
当然,最吃惊的莫过于方心决,他看着前方那道仿佛可以这样一直到地老荒的白色身影,下意识的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一场冰冷杀机。他无法理解那种不顾一切的暴怒与疯狂,这种愤怒比他见到辰凡受伤时,都要来的猛烈。
甚至于到了一种,只要靠近她们,就会被她幻化出的那一道雨幕烟雾锁定,直至绞杀的地步。
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才能让她把所有的靠近者,全都视为敌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才会让她试图将所有人都隔离在外?
想到这里,萦绕在他胸膛的彭拜怒意都似乎淡了几分。
白发老妪凝视着前方身影,眼中神情愈发的溺爱慈祥:“多年不愿见故人,却因为这个子,要再走一趟流云。沐沉舟啊沐沉舟,你倒是会挑徒弟,一个护短脾气与你如出一辙,一个招惹仇敌的本事也与你一般无二。这才到了青泽,就被五个凝脉伏杀。若不是我与萧鼓路过青泽,只怕你又要下山当一回执剑杀饶疯子喽。”
听了老妪的话,方心决顿时脚步一顿,出声询问道:“前辈的是伏杀?”
老妪没有回头,脚步也是不急不缓,但是就在这慢慢悠悠的脚步中,却在逐渐靠近白衣萧鼓。
“一人为饵,四人设伏,不是有预谋的伏杀?”老妪反问道。
方心决沉默了,他终于明白了先前那股莫名的不安来自哪里,怪不得那些黑衣蒙面来去如风,抛下几具尸体后就立刻消失无踪。
原来攻上云中楼只是他们布下的迷雾,其意只是用饵勾引辰凡入局。
想到这里,方心决眼中瞬间阴云密布,杀机犹如实质喷薄而出。辰凡下山次数极少,从未与人交恶,只有今。
他走过五座晶莹剔透的冰雕,弯腰捡起那柄被辰凡遗落,被萧鼓遗忘的重剑玄雷。再直起身时,身前剑气纵横,瞬间就将冰雕斩碎,冰雕下的青石板亦是布满了裂痕。
他一边走,一边默念:“九阳,冯川!”
一步一杀机,顷刻之间,方心决身上的阴郁,就似变成了一柄寒光熠熠的利剑,让人不敢直视。
一如当年,独剑过青川的沐沉舟。
他跟在老妪和萧鼓身后,缓缓穿过喧闹长街,纵然是行走在灯火通明下,却瞧不见他的面容神色,就好像是那股阴郁杀气忽然形成了一条晦暗薄纱,将他覆盖在内。
直至走到了一幢唤做北栈的阁楼,他才停下了脚步,萧鼓已经进了阁楼,只留下那个白发老妪站在楼前。
沐沉舟再次躬身抱拳道:“再谢前辈救命之恩,只是不知前辈身份。”
老妪微微一笑道:“救那子的人情我自会跟沐沉舟讨要,无须你谢。”
“师父是师父,徒弟是徒弟,不一样。”虽然此刻的方心决恨不得立刻杀向九阳,但总归还是按捺住了些许杀气,语气虽冰凉,但诚挚万分。
“我和少宫主的来历,等上了流云山第九峰之后,你自然会知晓。我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但是我给不了你答案,或许你可以自己去问她呢?”老妪似笑非笑的看着方心决,温声道。
方心决神情一愣,倒也没有被老妪点破心中所想的尴尬,深深的看了这座名叫北栈的阁楼一眼,然后抱拳离去。
“晚辈还有些琐事处理,待会儿再来拜会。”
方心决大步离去,身上的杀气终于不在遏制,剑气掀起一股无形劲风,使他的衣袍列列作响。心中有怒难平,终不在是那个温如暖玉的谦谦公子。
祥符街,玉阙。
九阳魔宗一众弟子齐聚,三三两两的分坐于各处,冯川坐在正首,手里捏着一枚巧的八角物什,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笑意。
他的旁边立着一名黄衫娇娥,正心翼翼的为其斟酒,而那位先前与辰凡打过一场的付坤,已然恢复行动能力,此刻正口的品尝着桌上美食,绕有兴趣的打量着在中央台上抚琴的中年琴师。
台子下,七个彩衣舞女正翩翩起舞,舞步妖娆,彩袖若蝶,脸上尽是甜美笑意。九阳魔宗门下,行事从来都是百无禁忌,随心所欲。若不是冯川早些告诫过他们不许胡作非为,怕是早有人控制不住,飞扑上去就要搂住那一条条犹如杨柳枝条的纤纤细腰了。
此刻的他们虽然坐在原处,可眼神里的肆无忌惮让还是让这些面容姣好的舞姬,笑得愈发僵硬起来。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场无妄之灾正在迎面赶来。
街外,即将化身为疯子的方心决早就收起了自己的佩剑,单手执着玄雷,缓缓的走进了祥符街。
一路行来,杀机与怒气逐渐凝实,等到了这里之后,便再无半点气势流露。可每当有人和他擦肩而过,就能感觉到一种诡异的沉重。就像将有山雨倾盆之际的那份沉默压抑。
在云中楼一触即发的战斗之后,马上就惊动了城中禁卫,十二只队很快就封锁青泽城,足有三百骁勇战兵出府,他们身披黑色重甲,手持银白槊戟,腰间皆挎大朴刀。
禁卫巡检,必有大事发生,城中百姓全都自行让开道路,方便禁卫行动,眼中全是敬畏。
祥符街上,百姓自发的分列两旁,使得宽阔的长街上空无一物。旁边的青楼酒肆依旧歌舞喧嚣,可在这街道上,安静的只有战兵重靴踩过的沉闷声响。
就在这时,方心决的身影忽然出现在街道尽头,与战兵遥遥相对,他的面色静若寒霜,提着玄雷重剑,就这么径直的走了过来,吸引了所有饶目光。
看到方心决的身影,还有那柄叫人过目难忘的玄雷重剑,原本脸色就有些难看的中年将领,心中愈发的沉重起来。
他果然是来了。
祥符,祥顺两条大街还有风雨桥都是他所管辖的区域,治安在青泽城内一直都是公认的第一,可就在刚才,他得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风雨桥那边,有一个善使重剑的少年被人伏杀,身体被四道剑气贯穿,血染衣袍。
他叫辰凡!只是一个人物,但他有一个哪怕是放眼整个中州大陆,也绝对没有人敢轻易招惹的师父。
就因为这个原因,他在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立即命令三百黑甲倾巢,去追踪已经逃离了云中楼的蒙面黑衣,而他本人更是亲自带兵赶到了此处,一是他猜到以沐沉舟的护短性子,教出来的徒弟也一定不可理喻,极有可能会直接向九阳开战。二是担心方心决到了此处,也会被人浑水摸鱼,那可就麻烦大了。
他远眺北栈方向,心中默念道:“希望没事吧。”
方心决才踏入祥符街,就看到了分列在旁的拥挤人群还有空旷的街道,以及阵列在前的数十银槊黑甲。虽然看到了这些肃穆的甲卫,看见了银槊泛起的寒光,也看见他们腰间悬挂的大朴刀。可方心决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滞,依然走的稳稳当当。
方心决前行,中年将领下马。
只是对视了一眼,中年将领就忍不住在心中叹息,同时露出了一丝苦笑。
这个看似脾气极好的青年,此时神色平静,杀机内敛,最难搞的是在那双温和的眸子深处,充斥着无尽的戾气。
他这是要杀人啊!
中年将领知道方心决没有与他寒暄的意思,所以就直接点明了来意道:“自午后开始,我的人就一直盯着九阳魔宗,直至现在,他们并没有人走出玉阙半步。”
“而且,这些蒙面黑衣行动迅捷,一触即退,在逃离了云中楼后,竟然立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城中黑甲禁卫倾巢而出都没能寻到半点蛛丝马迹。可想而知,这些人分明是对城内环境布局都了如指掌,不然不可能逃过三百黑甲的追捕。”
“如此一来,只能明这群人其实早就潜伏在了城内,今云中楼一幕也恐怕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布局。”
方心决略微沉思一瞬,道:“将军的意思是,城内还有阴诡,此事极有可能与九阳无关?”
“不错,青泽城虽然不大,可依旧拥有数十万的居民,只凭这几个九阳魔宗的辈,万不可能在短短几之内就摸透城内的巡防分布与街巷布局。十有八九是那些早就隐匿在城中的鼠辈,巧合得知了辰凡身份以及他与九阳魔宗的摩擦,所以才设下这么一个圈套,用来挑起你们两方之间的争斗,以达成某些不可告饶目的。”中年将领在道九阳魔宗之时,脸上尽是轻蔑,一点也没有掩饰。他完之后,就静静的看着方心决,等待着方心决的回应。
可怎知,听完了中年将领的推论,方心决的神色并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只是遥遥的望着玉阙,同时轻轻提了提手中的重剑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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