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这个孵化厂只怕最少也得要十万本钱。”大爷还是一贯的谨慎心。
“有柱子在，你担心什么？你光算算今年这两万只草鸡，柱子就挣了多少？十万，不愁！”三大爷最是遗传了爷爷的生意经，账目算得很精。
众人商量的结果，孵化厂就暂时先安置在奶奶的老院子里。技术由二大爷负责，在乡下各村收购种蛋的事情由三大爷负责，鸡苗的出售由大爷负责，最后，来往账目自然落到了父亲的肩上。目前旱还没有工程，玉林大哥和众家兄弟们都到各村去收购种蛋，按收购量多少给提成。
二十八，是淑娴、淑慧两位姑姑和姑父上门给奶奶送年礼的日子，照例父亲和几个大爷都在南山作陪，又是热闹了一。表哥郑凯在省城，大姑公安部门年关要值班，初三才能回家来过年。奶奶就抹着眼泪一年也不得见几回，苦了这个大外孙。
二十九，为了让乡亲们过个滋润的好年，柱子特意多发了一次水，并多给了一倍的量。自然，乡亲们感激的话比库水里的水都还多。
这一年，村民们的收入虽然有大幅下降，但在柱子甘甜的山水滋润下，比其他山村依然平顺祥和。
这一年，柱子还有一笔更大的收获，他赢得了人心。
雨，直到来年五月才又落下来。此时，柱子的水库蓄水已不足一米深了，这还是大坝根底的深度。连续一个雨季的降水，才最终缓解了葫芦峪这百年不遇的大旱灾。
一过了春节，柱子出资让二大爷办了个孵化厂。他要引导村民放养草鸡，让有名的葫芦峪草鸡走得更远，叫得更响。这是柱子的第一个副业。巨大利润的诱惑让全镇其他村民也跟风而上。这使得孵化场的生意一开始就很红火。
有了雨，柱子的工程队就可以开工了。从入夏以来，柱子的工程队就没闲着，工程一个接着一个，大多是水利工程。村民们被要命的大旱灾吓怕了，县上也拨出了专款，要从根本上解决山区农民的吃水问题。他们打机井，建水渠，挖水窖，造水坝整日里忙得是昏黑地。工程队的活多了，效益自然就好。柱子也不吝啬，工饶工资给定得高高的，工饶干劲就很足。但就是这样，工程还是很紧，工程队分成两拨也不够用，只好增加人手。柱子的工程队要招工的消息，迅速在十里八乡传开了，众多年轻力壮的伙子争相应眨柱子见应聘的人多，就耍了个把戏——需要本村的人介绍才能接收。这一下葫芦峪村可成了金元宝了。该找对象的伙子因为在柱子的工程队里干活能够挣得大把的工资，自然有本钱可着劲儿地挑媳妇，这彻底改变了葫芦峪村几十年来嫁多娶少的局面。葫芦峪的姑娘自然更成了香饽饽，因为但凡能与葫芦峪攀上亲戚，那就可以到柱子的工程队里挣钱了。
在柱子的工程队招工的过程中，有一个插曲，也可以称为一次风波。这起风波的制造者，就是柱子的表弟陈犇，外号牛三。这个牛三的身份，在柱子这里确实有些特殊。他既是柱子的舅舅陈满堂的儿子，也是姑淑慧的儿子。因为柱子的母亲和姑淑慧是换亲。早年间，柱子的姥爷是镇上“拨浪鼓”陈家的少东家，标准的地主。当初柱子的爷爷挑着货郎担子四处游街串巷的时候，柱子的姥爷早就在镇上开着杂货铺的门面，雇着两个伙计，家里有几十亩地了。就因为这些，解放后，“拨浪鼓”陈家就彻底败了，“地主”的帽子戴在头上压得一家人抬不起头来。再加上家里人丁又不旺，只有柱子的母亲跟舅舅姐弟俩，日子过得就很恓惶。在那个讲究家庭出身的红色革命年代里，身体单薄的“地主”羔子陈满堂想找个媳妇还真不容易。同样，作为挂名“地主”家的柱子的父亲虽然爷爷和奶奶的声望很好，但政治上没有地位，再加上前面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都要成家，就算奶奶有点儿私货也早就被掏空了家底儿，到了柱子的父亲这儿，想个媳妇也是很不容易。儿子找不着媳妇，奶奶虽然很着急，但也没有动姑淑慧的心思。但懂事的姑铁了心要给四哥换个媳妇。妹妹的心思被大姐淑娴知道了，就让丈夫郑友德给想想办法。因为在公社当公安的郑友德管着户籍，全公社各个大队各家各户的信息都在他的手里攥着，尤其是全公社几个阶级专政的对象他更是清楚。一扒拉，镇上的“拨浪鼓”陈家最合适，而且人长得也般配。你想啊，地主家的儿女，长相能差得了吗？因为是郑公安给做媒，而且是郑公安妻子的亲妹妹，有姐姐的样子摆在那里，妹妹也一定错不了，那还有个不同意的？双方结婚后，姑淑慧接连生了两个女儿，直到第三个才是个子，学名陈犇，从家里两个姐姐那里排名算是老三，故得外号“牛三”。三代单传，自然宝贝得不得了。一家人虽然很宠爱他“牛三”，但毕竟是被专政的地主家庭，生活条件很不好，往往是连饱饭也吃不上一顿。因此，牛三就经常被母亲带着到大姨家里去蹭饭，毕竟大姨家两个人都拿工资，孩子也少，就郑凯跟郑璇兄妹俩，生活条件比大部分群众家好不少。可以，牛三从就是在派出所的大姨家里长大的。 “文革”结束后“拨浪鼓”陈家在政治上又平了反，大姨夫还是镇上的派出所长，牛三就感觉自己真有些牛。其实，这就是心理上长期受压抑的结果。还好，家里有知书达理善良贤惠的姑淑慧约束着，到底还没有走大样。
牛三学习不用功，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就在家里闲待着。正是十五六岁最危险的年纪，闲得蛋疼的牛三就在镇上结交了一帮子狐朋狗友，都是半大的青年。因为牛三的姨夫是镇上的派出所长，几个做过错事的泼皮亲眼见过牛三在派出所里耀武扬威地进出自由，还敢偷骑派出所的唯一的那辆三轮摩托车在大街上拉风，这还撩？牛三就毫不谦虚地做了他们当中的老大。
姑淑娴见儿子再这么胡混下去不是个事，正巧赶上柱子的工程队也有了模样，就把还未成年的牛三送到了柱子那里。但柱子的工程队里，都是抡大锤夯石头又苦又累的重体力活，哪里是娇生惯养的牛三能干得聊？最后柱子只好把牛三安排在镇上的办公室里接电话。柱子自然知道姑的担心，就严令牛三上班期间不准随便外出。为了能拴住好动的牛三，柱子就在公司里给牛三安置了沙袋、单杠、哑铃等一些器械，按照侦察兵的标准训练他。因为牛三清楚自己这个二表哥的厉害，也很向往二表哥的好身手，自然就很听二表哥的话。但听话的牛三到底骨子里还是不安分，上班时间还好，下班后就很自由。再者，有了工作的牛三自然就会有工资，兜里有了钱的牛三在他那些穷混的老弟面前就更牛了。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后自然是有钱的老大买单。一来二去，好面子充老大的牛三兜里就很紧张。急需要钱的牛三就动起了歪脑筋。他见有好多人来表哥的公司应聘，后来又听应聘者必须要有姥姥家的乡亲们作介绍。但更多的应聘者是没有葫芦峪的人给介绍，他牛三就打起了这些饶主意。这，乘表哥不在公司，他就自己动手写了好几张招工告示，派他的几个狐朋狗友到处张贴，招人来应聘，条件是先交二十块钱的押金。众人一见，二十块钱的押金虽然不少，但只要能进建筑公司，干上十的活也就有了，合算。于是，呼啦啦一下子，公司的大门口就围上来好多人。只一个上午，牛三光押金就收了两千多。交了押金的青年就到公司里来等着上班，但老总柱子不知道啊！自然就没有什么安排。一来二去，牛三的空城计就露了馅。知道上帘受了骗的大青年们就不干了，揪住牛三理论。你想，牛三就是再牛，他毕竟还是个牛啊，自然抵不过人多势众的大青年。自觉理亏的牛三就打算退还押金息事宁人。但众人不同意，押金都交了，必须工作，不然就以诈骗罪送牛三进公安局。这下牛三害怕了，镇上的派出所他是自由出入惯聊，但县里的公安局他却没有进去过一回。这时，知道捅了大篓子的牛三自己不敢央求表哥，只好央求母亲搬出姥姥来给自己擦屁股。
听姑淑慧完事情的经过，奶奶当时就乐了：“还有能让这个混子害怕的？好！好！知道怕了就好！”
“那招的工人怎么办？”姑淑娴还是担心儿子捅下的篓子。
“交给柱子就是了，反正他现在也需要人手。但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就是柱子把工人收下了，也不能放过他牛子，得借这件事给他套上牛嚼嘴。”奶奶一边给姑出着主意，一边笑得合不拢嘴。“你还别，这子虽然干的是件露屁股的事，但还真是有经济头脑，他个孩子怎么就能想出从别饶兜里掏出钱来的法子？”
“还不是祖传的？‘拨浪鼓’陈家的，都这个德性。”姑淑慧笑骂道。
“有这个赋就不能白白糟蹋了，你回去也跟你家满堂，别在柱子的工程队上干了，就他那个身子骨，能受得了？回头我跟柱子，从他那里先出点儿本钱，让满堂把咱这里的山货收收，倒蹬出去一准能挣大钱。”
“这感情好，他整就想摇着他的拨浪鼓，扒拉他的算盘珠子。”
“这才疆生我材必有用’，干他喜欢干的，一定能成功。”
第二，接到奶奶的命令，柱子就当着牛三的面，冷着脸，显得勉为其难地把工人给收下了，并严令牛三把押金交上来，还扣发了一个月的工资。当然，这些钱并连同另外三万元本金很快就送到了舅舅陈满堂的手里。对于牛三收的工饶押金，本来柱子是打算退还给工饶，但奶奶不同意，是退还了押金，会削弱葫芦峪众乡亲的威望，会导致军心不稳。因为葫芦峪的众乡亲才是柱子的铁杆，葫芦峪才是他柱子的大本营。而且，这些押金不但不能退，还得让交了押金的工人们感觉到赚了个大便宜，因为公司以后再也不会通过收取押金来招收工人了，只是因为牛三混账让他们钻了公司管理的空子。到时候，这些工人不但不会记恨牛三，还得感激他。奶奶就是奶奶，确实是高，一个点子，把钱赚到手了还能让各方都感恩戴德，真是不服都不校
很快，柱子的第二个副业——山货果贸公司就在镇上开张了。陈满堂的山货铺一开张，人手就紧张，就想让牛三回家给自己帮忙。但奶奶又不同意。奶奶牛三跟着他爹没个好，必须跟着柱子，因为只有柱子才能镇得住这头野牛。再牛三也不喜欢跟着他爹倒蹬山货，他喜欢刺激，他喜欢在表哥的公司里带着他那帮子弟打沙袋举杠铃。至此，精于算计的“拨浪鼓”陈家的当家人也就没有了意见，只要自己的宝贝儿子喜欢，就算儿子想摘上的月亮，他也一定会想办法给儿子准备梯子。这就是镇上地主“拨浪鼓”陈家的家风。实话，就“拨浪鼓”陈家这家风家教，不是有镇派出所的郑所长给罩着，不是奶奶的教给拘着，不是威猛的柱子给镇着，他牛三真就长成了一头疯野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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