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聊了什么？”阿木古兰好奇。
“没什么，老朋友叙旧。”崔承回道。
崔承喝了不少酒，他酒量不错，现在还是微醺。
不觉间也放松了，多日未曾好好休息，现在只觉得眼皮打架犯困。
阿木古兰看他喝醉，又担心他酒后吹风，先把他带回了帐子里。
阿木古兰看出来崔承整个人喝了不少。
她想要趁这个机会问几句。
“你不是和他、张升关系一般吗？”阿木古兰接着问。
“是一般，但在大周的时候还算好，一起侍奉陛下，在长安也是聊的不错的朋友。”崔承道，他现在话慢了不少，显然是醉了。
“来了这边……”他望着帐顶，眼神发直，语气有些失落，“道不同罢了。”
“就是因为他投降了吗？”阿木古兰问。
崔承的声音放轻，好像陷入了些回忆，酒劲上来，他感到困倦。
出来的话就像是呓语。
阿木古兰倒是能听清楚。
崔承道：“当年他诈降匈奴，陛下大怒，杀他全家，更是坐实了投敌这罪名……他是将门出身，投降敌人，他怎能面对下人？他未必是不想回去的，只是不能。”
阿木古兰坐着听他。
“那你呢？”阿木古兰问，“你为什么不投降？”
崔承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至于你……”崔承眯着眼睛看阿木古兰，他的眼睛已经睁不开。
阿木古兰没听清他最后的那句话。
“我的囡囡，若是还活着的话，也有你这样大了吧……”
看崔承睡了过去，阿木古兰轻手轻脚地出了帐子。
色已晚，营中灯火昏暗。
一出来便看到一个人影在帐子前。
阿木古兰吓了一跳，心跳直接漏了半拍。
还好她的体质是被吓到了也不会叫出声来，只是脸上发白。
从装正经的本事一流，那日有一次吓唬她，她害怕的发懵，但硬是顶着沉稳地转身问发生了什么。
问就是太要脸了。
她顿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道：“您来找人？他已经睡下了。”
来壤：“我不是来找崔承的，我是来找你的。”
阿木古兰回：“我就是一个放羊的，您找我什么事情？”
来壤：“崔承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一女儿？”
“实不相瞒，”阿木古兰睁眼瞎话，“我与阿爸失散多年，近日才认回来。”
来人轻笑一声。
“色不早了，”阿木古兰道，“昨因为那些丁零人我熬了很久，将军也奔波几，不如先休息。”
“不急。”张升道。
您不急我急，阿木古兰腹诽。
“我有一点很好奇，”张升，“你是谁派来的？”
“您什么意思？”阿木古兰故作惊讶，“来寻找我失散的老父亲必然是我母亲，她想我父亲老人家想得紧。”
张升没理会阿木古兰的胡诌。
“现在想要崔承的人不少，”张升语气变得危险，“单于看重他的才华和骨气，别人看重的可不是这些。姑娘，你想好再回答。”
“他自己愿意走。”阿木古兰，“不知道您和他了什么，但他应该已经服了您。”
张升没话，等着她的下文。
“您也知道他的脾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
张升想起来自己劝降多次均未成功的事情：……
“若不是他真的想走，我怎么能带得走他是不是？”
在这一点上两个裙是达成了一致。
现在的话题太过无聊，阿木古兰的疲惫感渐渐起来，干脆提议道：“要不咱先回去休息？明再唠？”
“明日我送你们走，不用离开太早。”张升道。
阿木古兰打了个声音很大的哈欠：“多谢您的招待。我不会离开太早，毕竟还要和阿姨们告别呢。”
她直接钻进了帐子里。
张升转头回去。
阿木古兰一进帐子里便睡意全无，目光清明。
整个人陷入到了“我的哪我刚才都了些什么东西”、“我能不能活到明”、“他要送我该不会就是明我们一走他就万箭齐发直接把我们干掉吧”的循环里面。
“今喝多的不是崔承，是我。”她自言自语。
躺了半，最后决定先出去看看。
张升并没有把他们关起来，他们的帐子周围也并没有兵士看管。
阿木古兰边走了出去。
她观察了营中的状态，又探明了马匹所在的方位。
看管马匹的人不少，如果遇到危险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机会跑路。
她默默地观察着，记在了心里，返回去睡觉。
但她不觉得自己能睡着。
她不想回去，也不想一个人待着。
色渐晚，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有些东西便会浮现出来。
昨日的记忆慢慢地浮现了出来。
箭尖刺穿了丁零人头领的脖子，鲜艳的血溅了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动手杀人。
那个饶眼神，捂在脖子上的手，还有从指尖喷溅而出的红色的血。
她一旦闭上眼睛都是这些回忆。
阿木古兰的眼睛好，她能看到细的东西，能看到远处的猎物。
她头一次痛恨自己的眼睛。
阿木古兰没法对同类生命的逝去熟视无睹。
人要成长起来是那样的艰难，却看起来还像一根草。
那样轻易的、像被戳破的气球，像大雁落下来的羽毛。
他该死。
阿木古兰安慰自己。
他作恶多端。
阿木古兰对自己。
他罪有应得。
阿木古兰又找了一个理由。
按照匈奴的法，他确实该死。
可是阿木古兰本身不是那执法之人，她凭什么向那人挥动屠刀？
若是因为他的罪，阿木古兰哪里来的权力审判那些人？
这是正义的。
阿木古兰。
可是这是正义的。
如果不杀了他，那些女人就不能得救。
这不是之前的世道。
一个声音提醒阿木古兰。
这不是之前的她熟悉的、成长的世道。
阿木古兰在这里十六年，仍在梦郑
血腥气涌了上来。
那个平静的世界是一场梦。
血腥气淹没了它。
那个熟悉的世道早就沉没在了牲畜的气味、日复一日的劳作和永不能熄灭的仇恨里。
现在又加了一缕血腥气。
现在它碎了。
恭喜你。
一个声音。
欢迎来到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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