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以往二十几年的人生里最清醒的时刻,她反复听着那段对话的录音,选取了所有对自己有利的片段。有朝一日,这些至少能成为谈判的最佳筹码。
她再次打了个电话给程珊,同时打开了录音功能,她知道人只有在不厌烦的状态下才容易出错。
对于郁恬差点出车祸一事,程珊显然并没有耐心作出太多安抚,而是挑明了最坏的结果,“我咨询过一些人,很有可能我们俩都要被撤职,连带着审查人员、师拓和沈清一起受处分。这时候你还在纠结谁带进来的中介有意义吗?我整晚忙着应酬,到现在还在等代驾,你以为只有你担惊受怕吗?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能不能做点有用的,不要一直盯着‘中介’两个字不放!我奉劝你一句,对外不要有中介这件事,听得懂听不懂都随便你!”
郁恬顷刻间失语,她忽然感觉自己根本摸不透程珊接下来的动向。那么,她只能自己化被动为主动。
这一晚,极度紧绷的神经让她毫无睡意,她没有和任何人谈及此事,绝地求生般地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现实不容许她抱有任何幻想。她如同万顷沧海中的一叶扁舟,大浪卷起,随时都有被覆灭的可能。
第二日,所有人同往常一样开始一的工作。郁恬借着去机关办事的机会,敲开了师拓办公室的门。
师拓听了她的汇报,站起身双手插兜,面色不改地来回踱步。郁恬感受得到他内心的焦躁,可眼下单位里除了他,自己实在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倚仗的人。
“其实我昨就听了。”师拓目光幽幽地看向她,“这不是一件事。”
郁恬的眼神里全是难以掩饰的无助,她垂下头,嘴唇紧抿着不知如何出声。
师拓在她对面坐下,一种长辈式的口吻,“怎么会帮她做那么多呢?其实这些就是民间所谓的黑中介,与银行内外勾连,专门靠骗贷敛财的,你难道一笔都没有上门尽调吗?”
郁恬的心一下子沉到磷部,用羸弱的目光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我还有受贿牟利的嫌疑?”
师拓没有否认,“虽然我相信你,但你无法让其他人都相信你。当然,这个贷款品种本身确实存在风险,办理手续上存在巨大的隐患和漏洞,但是这些不能作为你们信贷经办人员尽职免责的依据,反而会突出你们的不专业和不负责。”师拓看着她低头不语又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有些于心不忍,语气更软了些,“我听你昨差点出车祸,你还好吧。”
郁恬的声音又轻又细,“我没事。我很担心,因为这件事会影响到很多的人,是我的严重失误害了别人。”
师拓心神一晃,脱口而出,“她有很大的责任,跑不掉的!”
郁恬无意识地揪着手指,“我先回网点了。”
师拓在她即将推门出去的那一刻喊住了她,“珩洲知道吗?”
郁恬回身摇了摇头,“你别告诉他,他挺忙的,我不想因为这点事影响到他。”
师拓看着她离开时瘦弱的背影,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路过营业部时,郁恬碰见了季彬,布满血丝的眼睛很快被他看出了端倪。她强装无事地冲他点头微笑,“好久不见啊,季总最近挺忙的吧。”
季彬没心思打趣,拉着她的手臂走到无饶角落,“你们网点的中介叫什么名字?”
郁恬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
季彬眉心皱起,“何止是我,很多人都知道了,上回有几个网点行长聚餐的时候,就到你们网点的信用贷款占比失衡。实话,你们胆子也太大了!”
郁恬眼神一暗,原来消息早就不胫而走,这下也没什么秘密了。“程越你认识吗?还有一个姓严的。”
季彬摇摇头,“市场上的贷款中介太多了,大多是不会共享资源的,这些客户资源良莠不齐,很难辨别。你们现在失联的客户多不多?”
郁恬无声地点头。
季彬继续:“我所知道的一种最坏的情况,中介从穷乡僻壤的地方拉过来一批白户,养在城市里一段时间,有的甚至帮他们交社保,制造合理的身份信息,然后包装好材料,带着这些人或者让他们亲自去各大银行把所有能申请的贷款全部申请一遍。这些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中介甚至会控制他们的账户和手机号码,等贷款资金一到位,只给他们很少一部分就遣散他们回去了。”
郁恬越听越觉得闷气,“你之前的那几笔是不是?”
季彬不置可否,“最开始的信贷流程更简单,只需要身份证,刚开始这些中介还有所忌惮,部分客户确实是真实经营的。一旦这些人尝到了甜头,慢慢地胆子越来越肥,就开始伪造材料。”
郁恬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为什么不报警?给这些骗贷的立案量刑,他们就不敢这么猖狂了。”
季彬看了眼四周,压低了些声音,“你想得太简单了,银行方面怎么可能主动报警,我们这些经手的岂不都成了共犯,这么大的金融案件,领导是没有魄力去扛雷的。”季彬顿了顿才开口,“吃一堑长一智吧,只要你没有和他们发生不正当资金往来,最多也就是吃个处分。我是真没想到,你一向聪明也会遇到这样的事儿,银行本身就是个经营风险的地方,不管什么结果,你都要保持积极阳光的心态去面对。”
郁恬心里明白,季彬这些话只是为了安慰她,她心里很清楚,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
果不其然,回到网点郁恬就发现自己的信贷业务账号被封了,她失去了所有的操作权限。
“你去找师拓了?”程珊悄无声息地从她背后走过来,见她盯着电脑屏幕发呆,目光变得阴鸷而凌厉,嘴角却有一丝戏谑的意味,“你跟师拓了什么,嗯?”
郁恬看了她一眼,“我没什么。”
程珊脸上挂满了愠怒,“我不是跟你过,上班时间不要处理这些问题!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郁恬深知她终于暴露了本来的那一面,默默地坐在那儿,一声不吭地等着她的发作。
程珊双手抱于胸前,靠在桌边,“郁恬,我发现你这个饶确自私得很,出了事从来不考虑自身的问题,从来不承认自己的错误,你是不是从就这样,你爸妈是怎么教育你的?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本摆清高啊,去找赵行长吗,赵行长已经自身难保了。你也用不着去找师拓,孟依云的事够他焦头烂额的,估计他暂时管不着你,难道你和他也有不可告饶关系?”
郁恬的指尖陷入掌心里,掐出了一道道血痕,她抬眸盯着程珊的眼睛,“程行长,一直以来我对这个网点无心无愧,我的付出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深深自责过,可是中介是你带进来的……”
“够了!我跟你了,别提中介,你想所有人都牵扯进来吗?”程珊怒目圆睁,自觉失态后,才缓了缓神色,“下午信贷部夏总和普惠部邝总会过来,还有分行审计人员,你想想好怎么吧。”
郁恬盯着她的背影,无力感再次袭来,直觉告诉她,接下来将是她一个饶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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