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北不远千里回到家乡的母亲鱼世臻,看到姥姥的康复,心里也是欣喜万分,又听到姥爷的问题得到解决了,喜悦还没来得及从母亲的脸上裉去。
却又意外得知了姥爷去世时的真相,几乎令她窒息,差点彻底崩溃。
心痛,却只能一直憋在心里,不知道应该对谁发泄。
心痛,让她几近痴呆地默默坐在那里不出话来。
听舅妈再次起姥爷去世时的情形,哪怕早已经知晓真相的两个姨妈还有舅舅,都难过得在默默馀泣。
……
实在难以想象,一九六五年的冬月,全国刚刚结束最困难的时期,临近春节,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日子,寒地冻,生产队都已经休工了,全体社员也都放假了。
一家人好容易捱过了最艰难的岁月,欢欢喜喜地准备过年了。
可姥爷鱼永泰,却突然选择了这时候离开人世间,义无反关跳进了村东头的那口枯井,这究竟心里是有多绝望啊?
这口枯井是村里早已经废弃的,里面的水倒是地下水,没有盐碱地表怪怪的咸味。只是,这口井一是离得村里太远了,二是已经太过破旧,所以才被人们废弃,只偶尔用来打水浇地或者饮牲口。
当舅妈到捞起姥爷的尸体时,他身上穿的是那件已经破烂的戏服,母亲终于摇晃了一下她的身子,昏倒在地上。
母亲病了,好些滴水未进粒米未沾,而且还一直高烧不退。
这令我也十分焦虑,毕竟,在东北,我刚考取的重点高中即将开学了。但我总不能带着抑郁中的母亲回去吧,这让我如何向父亲还有两个哥哥交待?
临近开学,我选择了在老家借读,刚好,大姨家二表姐是我的数学老师。
大姨守在母亲身边落泪,忧虑地对我:
“你妈妈呀,从就喜欢把心事闷在心里,等到闷到了极致,便会爆发一场大病。”
着,姨妈对我又起了一件很久远的往事:
那是五几年的初夏,母亲才被姥姥从津带回来。她一直郁郁寡欢的,可能是夜里蹬了被子着了凉,第二便发起了高烧。
无奈,姥姥只好让她请了一假休息。
昏昏沉沉的母亲,这一整,几乎没有睁开眼睛,一直昏睡着,就好象她已经好久没睡过觉了。睡梦中,她一直在呻吟着、哭泣着。
姥爷一下工就守在二女儿身边,不停地给她用冷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直到明时,母亲的高烧才退了,而且还能起身喝点水了。
姥姥进来东厢房,看看母亲醒了没,并且她还和姥爷:“这几插水稻挣的工分高。”
看到姥爷的脸色变得难看后,才讷讷地又道:
“要不,那就让二真再歇一吧。”于是,母亲才得以又歇了一。
等到擦黑后,姥爷下工回来,又守在女儿身边。看到她能喝稀饭了,竟然高忻要哭了。喝了稀饭的母亲有零力气,也能下炕走动了,看得姥爷的眼睛都亮了。
当然,姥姥的眼睛也亮了。
可能是母亲因为长年劳动,身体素质很好的缘故吧,第三早上,她就看上去已经痊愈了。
生产队长是母亲本家的一个伯伯,他看到母亲上工,虽然没有多什么,但还是担心母亲的身体没有复原,所以,便安排母亲在岸上做活,没让她下水田里插秧。
只是,五月的变就变,明明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转瞬却已经乌云压顶了。眨眼间,刚听到雷声,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已经铺盖地地横扫这一大片稻田了。
华北大平原的田地里,一望无际,除了麦田就是稻田,插秧的人们根本无处躲藏,只好用手遮挡着越下越密的雨点。
母亲虽然高烧退了,但身上依然不爽,如果测测体温的话,她应该一直在发着低烧。所以她穿了一件薄薄的汗衫里面,罩了一件棉布背心。可是被雨水打湿的棉布背心,紧贴在身上,以致于令她仿佛掉进了冰窟,冻得她的牙齿打着冷战。
正在稻田里插秧的姥爷一看到下雨,赶紧光着脚向母亲跑了过来,他的动作不很灵活,不时地摔倒地泥泞的稻田里,他却是已经顾不得了,脑子里就是一个声音:“臻儿身体还没有好,千万不能淋雨的啊!”
可是,等姥爷跑到母亲身边时,只见她全身已经淋湿,脸色却是通红通红的。
姥爷颤抖着手伸向她的额头时,滚烫的温度似乎是烫着了他的手。
就是这样,她居然还对着姥爷微笑着:
“爹,我没事……”
语音未落,却一头栽倒在姥爷的怀里,彻底昏了过去。
这一次,母亲则是连续几的高烧不退。看着姥爷阴沉的脸,姥姥没敢多什么。夫妻俩便一起守着昏迷中的女儿,看到赤脚医生无奈的脸色,心也跟着一起下沉。
终于,赤脚医生放弃了治疗,摇着头对姥爷:
“三叔,你看她咬的牙这么紧,根本灌不进去药啊。只能这样了,听由命吧。”
着,暗暗给姥姥使了个眼色,便走了出去。
当姥姥随后对姥爷撒了个谎,跟着也来到了院子,这位本家侄子的赤脚医生才又:
“三婶,我没敢跟三叔实话,二妹这是得了伤寒,目前没有特效药,估计是治不好了。你们……,你和三叔赶紧准备后事吧。”
听得姥姥也是一个趔趄,裹得已经变了形的脚,一下子没站稳,踉跄了一下,“扑通”一声坐在了坚硬的地上。她的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这二真,到底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啊。虽然是那个人接生的,她因此也遭了大罪,可毕竟她是四个孩子中最为懂事听话,干活也最勤快的!
难道这孩子和她的缘分这么浅吗?她刚刚才十八岁,不,不会的!
姥姥不敢置信地摇着头,抬头却看到本家侄子依然摇头,她才绝望地曝痛哭起来。
“你嚎什么,世臻还没有死呢!”
姥爷鱼永泰听到院子里的哭嚎声,气得浑身抖动着,冲到院子里,颤抖着大手举起来挥向姥姥的脸。
登时,姥姥的脸上立时印上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眨眼的功夫便看到鼓了起来。
姥姥“嗷”地一声,用头撞向了姥爷,姥爷被她撞得倚靠在院墙上。
闻声跑出来的舅舅和姨,分别抱住爹和娘。
赤脚医生的本家侄子叫鱼世森,当他一见事情不好,赶紧拉住姥姥,在她耳边低声道:
“三婶,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都火上房了,二妹眼看就要咽气,您还不赶紧给她准备衣服去。”
姥姥这才如梦初醒,她推开姥爷,擦了一下嘴角,出血了,好疼,这死老头子下手真黑呀!
这是他第三次动手打她了啊,哼,先给他记在帐上!
当姥姥找人匆匆忙忙地买回来各种需要用的。
她抚摸着那件崭新的花棉袄,居然是的确良的,很是光滑。她猜想,这一定很贵的吧?这种布,比从前鱼家在津的纺织厂里织的棉布可是好多了,最大的好处就是不掉色,还容易清洗。
她犹豫着,声问:
“这个得多少钱呀?这是最贵的吧?”
买衣服的那个妇女是赤脚医生的媳妇儿,她红着眼睛回答本家三婶的问话:
“三婶,只有这种衣服是没出门姑奶奶穿的,三婶,二妹太可怜了!”
姥姥的脸不自觉地一红,她讪讪地看着侄媳妇儿把棉衣拿了进去。
姥爷怔怔地呆坐在房间的角落里,看着忙乎的众人,当几个媳妇儿给母亲换上了全新的棉衣棉裤后,几个本家的侄子们也已经把匆忙买来的棺材抬进了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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