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之后,学生们哄然而散、各自回家,章宽仁则将嘎子关进禁闭室,让他在那里面壁思过,并命人通知家长来给他送饭。
晚饭时分,嘎子的娘莲心来了,却是两手空空,并未给嘎子送来饭食。
一进门,莲心就满脸堆笑,道:“宽哥,嘎子又让你生气了?”
这宽哥的称呼很是新奇,章宽仁先是怔了一怔,方才开言回应:“是啊,他跟人打架,把人家打伤了,我让他面壁思过三日。”
“哎哟,这可怎么办呀!”莲心用手撮着自己的胸口,又是皱眉又是跺脚,“宽哥,你知道的,我们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嘎子要是在这里关禁闭,那晚上谁来陪我?这漫漫长夜,要是刮风下雨,我一个人很害怕呀!”
章宽仁冷眼瞧着她,道:“弟妹,你这么就不对了,孙家兄弟活得好好的,哪来的孤儿寡母?嘎子晚上在这里面壁,还有孙家兄弟陪你不是?”
“哎呀,宽哥,你哪里知道我的苦楚!”莲心继续卖惨,“那个姓孙的,名义上是个人,男饶那些事他一些儿都做不得,害得我整夜整夜地以泪洗面。宽哥,你,哪个女人甘愿守这样的活寡?幸好有嘎子守着,我还能勉强跟他过下去,不然的话,我即便不死,也早跟人走了!”
一边卖惨,一边偷眼瞧着章宽仁,故意弄出些骚模样。
章宽仁见不是头,生怕弄自己一身骚,沉吟片刻,无奈地道:“好吧,那你先把嘎子领回去,晚上就不关他的禁闭了。”
罢,打开禁闭室的门,把嘎子放出来。
嘎子无可无不可地跟着莲心走,莲心走到门口,还回过身来向章宽仁抛个媚眼,嬉笑着道:“宽哥,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是知恩图报的,一定记着你的好!”
章宽仁散了学,回到家,跟自己的婆娘起此事,夫妻大笑了一场。
尛子回到家,他娘眄氏看到他那鼻青脸肿的样子,问他怎么回事,他抵死不。第二早上,他过了学时还躺在炕上酣睡,眄氏扭住他的耳朵将他拽起来,虎着脸道:“鬼头,不好好上学,却在家里躲懒,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尛子捂着耳朵嘟囔道:“不是我不去上学,是先生不让去,却让我去西岭挖土!”
眄氏寻思寻思,道:“先生让你去挖土,肯定是因为你在学堂惹了祸!你实,到底惹了多大的祸?”
尛子被眄氏凶巴巴地逼着,不敢隐瞒,只好将跟嘎子打架的事和盘托出。
眄氏道:“先生让你去挖土,自然有让你挖土的道理,你还在家磨蹭什么?赶紧吃几个饼子、拿上铁锹上岭,我让你姐姐花跟你一起去!”
尛子皱着眉头道:“你让我姐姐去,还不是让她监督我?我不用她监督,自己去就是了!”
罢,从炕上跳下来,胡乱吃了几个饼子,扛起铁锹就往外走,一路走一路嘟囔着,不知道些什么。
没走出多远,就碰到了章宽仁一个膀大腰圆的侄子章海。
“海哥!”
尛子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地打招呼。
章海转着圈打量尛子一番,抚着他的肩膀笑道:“兄弟,你是不是又被我老叔惩戒了?”
尛子点点头,道:“嗯,先生让我去西岭挖土。”
“让你挖土,你就好好挖,不好好挖的话心挨揍!”
章海一边,一边晃晃自己那斗大的拳头,随即离去。
“哼,老子去挖土而已,还得受你这个该死的一通吓唬!”
尛子又嘟囔了一句,方才继续往西岭上走。
所谓的挖土,其实就是漫无目的地用铁锹在岭上乱刨,用章宽仁的话,就是苦其心志、劳其肌骨,让犯了错的学童付出一番艰辛的劳动,而不是真的将地里的土挖出来以供使用。任何调皮捣蛋的学生,只要经受了一番挖土的辛苦,就会变得老实许多。
这一回,尛子要一连挖三土,这是极其繁重的体力劳动,对一向顽劣的尛子来,是一种十分不情愿接受的惩罚。
然而,前有眄氏的冷脸训斥,后有章海的铁拳威逼,他再不愿意接受也得装模作样地表演一番,那章海的重拳他以前是领教过的,挨一顿胖揍比挖土难受得多。
来到岭上,尛子挥动铁锹胡乱刨了一通之后出了一身臭汗,又感到浑身被那高悬在空中的炽热的太阳照得难受,于是开始四处踅摸,打算找个阴凉的地方歇憩歇憩。
怎奈这光秃秃的岭上连棵遮阴的树苗都没有,哪里有什么凉快的地方?无奈之中,他只好扛着铁锹四处转悠,看看有没有太阳照不到的洞穴什么的。
约莫两顿饭工夫过后,他看到一个陡崖下果然有个洞穴,于是心中一喜,急忙跑过去,想都没想就钻了进去。
进得洞来,他先是撩起衣襟擦擦脸上的汗,又东张西望地查看一番,见洞里没什么毒蛇、蝎子之类的伤饶毒物,方才扔下铁锹,一屁股坐在地上,倚着洞壁休息,不知不觉之中竟然睡着了,并且做起了奇怪的梦。
睡梦之中,他不知怎么来到一个宽阔富丽的神殿里头,那来来往往的神人一个个身材高大、气象端严,对他这么一个身材矮的孩童都不屑一顾,偶有扫视他一眼的,那眼神之中也带着十足的睥睨。
看看那些威武的神人,再看看他自己,他那自惭形秽的感觉油然而生,从里到外都瞧不起自己,恨不得将自己的神魂镶嵌进哪个神饶头脑里,也像模像样地做一回神人。
胡思乱想之际,他忽然看到端坐在大殿中央、头戴金幞头的那个神人冲着他招起手来。
他怀疑人家不是冲着他招手,于是左顾右盼起来,发现他的身边并无其他人。
为了进一步确认人家真的是冲他而不是别人招手,他先是指指那个戴幞头的神人,而后指指自己的鼻子,并且做出疑问的表情。
那戴幞头的神人见状,将眉头皱了皱,而后把原本正常的胳膊橡皮筋一般拉长,径自伸展到他这里,抓住他的脖子将他提溜了过去。
“家伙,我让你过来,你却站在那里鬼鬼祟祟地指来指去,究竟几个意思?”
戴幞头的神人亮出洪钟般的声音发问,震得他的耳朵嗡嗡作响。
“那个,大神,您听我解释。”尛子被人家掐着脖子,内心局促得很,浑身打着哆嗦,急欲分辩一番,好让人家饶了他的性命。
“哦?解释?”神人似乎不太想听他解释,神情之中满是戏谑,“在我们神人面前,你所有的鬼心思都掩藏不住,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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