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何夏并不想回老家，毕竟谁也没有受气的癖好。
但是她没有别的选择，不回去就是不孝。
老太太的嘴在村里转悠一圈，何夏家就能背负很多闲言碎语。
借口何华要上课已经拖了一些时日，现在何华的假期课程已经结束，何夏只好和张九敏约好在放假的第四过去。
何夏的话筒刚放回座机，紧接着又进来一个陌生号码。
“喂？”
“何夏？”对面的声音试探地问道。
“我是。”
“哈哈，我是何瑞灵，你家不是在佟家村嘛，我明要和妈妈去佟家村看一个姨姨，到时候我找你玩啊。”
“你是上午还是下午？”
“上午。”
“那恐怕不行，我明上午要去我奶奶家，傍晚才回来。”
“呜呜，好难受，竟然错过了，对了，你数学卷子写完了吗？”
“我的作业全部写完了，如果你要的话，明我跟我妈一声，明我妈在家，你经过的时候直接来拿就校”
“成，我有好几题大题不会，我先拿你的卷子回去看看，还是不会的话，到时候再打电话找你。”
“电话费不要钱啦，我家离学校很近的，骑自行车不到20分钟，你到时候直接过来找我就行，我就单明不在家而已。我家很好认的，就在马路边，你沿着学校的那条马路一直向前，我家附近有一个很大的荷塘，你再往前大概十户，可以看到一个三层的楼房，特别好看的那栋。”
“哦哦，知道了。”
“我还没完呢，刚刚和你的是周旭家，他家好认，我家就在他家正对面，门口两个长方形的花坛，一面种了辣椒和葱，还有一面是毛白菜，花坛边边种了蓝色的蝴蝶花。”
“没了？”
“没啦。”
何瑞灵点点头，想到何夏在电话线那一段，又看不到，出声：“嗯嗯，你得这么详细，我记住了。”
“好的，再见啦，我妈喊我吃饭了。”
“再见。”
何妈妈把菜已经摆好在桌子上，何夏赶忙去洗了个手。
何妈妈问：“谁呀。”
“我同桌，有几题题目不会，打电话问我，明她要到这边走亲戚，我把我的卷子放在写字台上，她明过来，你帮我拿给她。”
“成绩怎么样啊？”
“挺好的，班里前十名吧。”
“前十名能问你？你们不会是互相抄作业吧？”何妈妈不大相信。
“我数学比她好。”
何妈妈半信半疑，给给何华夹了一筷子青菜，让她多吃一点儿绿叶子菜，早上蹲厕所半拉不出来屎。
“那你放那吧，明去你奶妈家，少话，多做事，知道吗？”
何妈妈再三叮嘱，何夏现在太有主见了，她怕何夏对上老太太沉不住气，到时候老太太嘴里的一个“孝”字就能压得她直不起腰来。
“我知道了。”
何妈妈的这些话，她只从耳朵过了一遍，不会放在心上，她要再像上辈子一样忍气吞声，这辈子就白活了。
她对何父何母虽有怨气，但是身上流淌着他们的血液，愤怒从来都是引而不发，委屈都是自行消化。
但是何奶奶呢，何夏被寄养的那几年，何父何母都是给了不少钱的，就像何夏在诊所里醒来的那，隔壁病床的阿姨和何妈妈讨论的那样，何夏从前也是瘦得干巴巴的孩子。
何夏寄养在老家的那段时间，只是一个免费的劳动力，大鱼大肉往往轮不到她，有时候连饭都吃不饱，导致何夏上辈子对吃的东西很执着，毕业工作有了稳定的收入，伴随而来的是不稳定的暴饮暴食和厌食情绪的交替。
并不是所有的老人都能用慈祥和蔼形容，至少，何奶奶不是那样的人。
何夏捧着书靠在床头，视线在墨香的文字上流连，很久，那一页书还是停在那里，何夏的思绪已经被牵引着到了很久之前。
何夏有很多旧书，是她淘来的宝贝。
在老家的时候，她也有很多旧书，那些书是何宗雄弃如敝履的，却是她童年时唯一的宝贝。
何夏记得何宗雄有一套连环画，何华不记得书的书名了，这段记忆和上辈子的何夏已经隔开了二十来年的光阴，她很难清晰地去记住不太重要的细节。
她只知道是很精致的套装，神仙和妖怪的故事。
她和何宗雄去借，他不给，直到那几册书被水彩笔涂得乱七八糟，纸张七零八落，成了厨房里燃火的垃圾，她才有机会触碰。
乡下，是那种烧柴火的大锅，夏没有哪个孩子愿意在厨房帮忙。
何夏就坐在这个柴火灶的后面，看一页连环画，扔一页到灶里，看纸张被火苗很快燃着又很快失去生命，成为成片状的灰烬，很美丽。
一张画纸，给了她两次观赏的乐趣。
因为画册是散着的，有些纸张早就不知所踪，何夏读的那些故事也是不连贯的。
很久之后，何父何母打电话回家，何夏不知疲倦地奔跑着到村头的卖部接电话。
她视若珍宝地接过话筒，却不知道什么，听着父母的呼吸声，她委屈得想哭，为什么不要我，我也可以像妹妹一样乖啊。
何妈妈问她，喜不喜欢那套书，她不认识几个字，但是上面的画好看，画纸摸起来比妹妹的皮肤还要光滑，她和何爸爸在大书店挑了很久，觉得她一定喜欢，所以托人带回家。
卖部里很多人，何夏憋着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往下掉，她擦掉眼泪自己很喜欢，哽咽着自己看到的故事，缺页的部分她都自己胡编乱造，把故事圆了回去。
原来那是我的礼物。
何夏之后再也不抗拒接父母的电话，虽然父母每次在电话里要要紧的事情，不能浪费电话费，但是每次都是耐心地听完何夏那些琐碎的事才挂电话。
很多同学问，何夏啊，你的作文为什么那么好啊。
何夏在心里悄悄地回复：因为故事为你们插上了想象的翅膀，而我要靠想象，才能窥见一个完整的故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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