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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7章 超越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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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礼者们就像掌握了达克乌斯的节奏一样,就在马雷基斯身体开始倾倒的那一瞬间,在还没等达克乌斯做出手势前,场内爆发出惊呼之声,如浪潮般奔涌而出,迅速淹没了之前的寂静。

当马雷基斯轰然倒下、重重砸在石板之上时,后排的精灵们已顾不得什么优雅矜持,他们纷纷站起,甚至有人直接跳上椅子、踮着脚尖、探着脖子,伸长了脊背,生怕错过哪怕一瞬间的画面。

这种混乱的举动干扰了后排红龙们的视线,这让原本站着的红龙不得不跳起来,一边跳,还一边用艾尔萨林语对挡住他们视线的精灵发出亲切的问候。

进而引发了一系列的影响……

直到达克乌斯再次高高举起右手,那熟悉的五指并拢的动作再次如铁律一般震慑全场,秩序才重新被拉回,观礼者们仿佛被抽走了声带,重新安静下来。

洛克西亚没有跳起来,因为他位于前排,当他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后,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自己身旁的姑妈莱希基尔。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温柔的眼神,而是一道冷冽而锋利的警告目光,那目光如利刃般穿透了空气,让他一时间怔住了。他很少见到姑妈露出这种狠厉的神情,这让他下意识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但他很快明白了,他的姑妈误会了他的意思。

是,现在确实是马雷基斯最脆弱的时刻,如果这是纳迦隆德的黑塔,如果这是从前那个血与火铸就的旧时代,此刻可能早有一群杜鲁奇扑上来,将曾让他们恐惧、压抑的巫王乱刀砍死,哪怕莫拉丝与寇兰在也挡不住那种狂热。

但现在不一样了,一切都已经变了。

不是因为不能对付神鬼莫测的达克乌斯,也不是因为那些立场模糊的阿苏尔、阿斯莱与艾尼尔在其左右,更不是因为有看热闹的红龙,而是因为这个时代,已经彻底改变了。

变得与之前不一样了,变得这么做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达克乌斯望向观众席,他目光平静如水,波澜不惊。观察片刻这群见证者的反应后,转过视线,他看到了费加尔,这个吞咽着口水、神情紧绷的年轻将领,那份紧张已经写在了脸上,藏都藏不住。

他知道费加尔的过往,也大致能猜出此刻费加尔心中浮现的念头。他淡淡一笑,那笑容安静又宽容,他在告诉对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已经不需要再困惑了,你也最好不要把心里的想法化成实际的行动。

他又将目光转回,看向那躺在圣火前、宛如尸体般的马雷基斯。

此刻的马雷基斯,尚在微弱地喘息,胸膛缓慢起伏着。他与阿苏焉圣火之间的距离,已不足一臂。可就是这一臂,犹如跨越了整整四千年,犹如横亘着他漫长一生的荣耀与悲剧,横亘着光与影、信仰与背叛。

一臂之遥,却遥不可及。

就在达克乌斯静静凝视马雷基斯之际,他感到自己的手臂被拉动,他侧头看去,是芬努巴尔。本应是凤凰王,现在却成为见证者的芬努巴尔正拉着他的手,眼神中充满了怜悯、忧虑与痛惜,那种情绪几乎要从眼中溢出来,化为实质。

他知道,只要他点头,芬努巴尔会第一时间动起来。

但他没有点头。

随后,他又看向马雷基斯身边的两人——吉利德与艾萨里昂。两位副官正分立在马雷基斯的双腿两侧,沉默而坚定地注视着他,眼中没有畏惧,也没有迟疑。

荣耀的终焉,悲剧的巅峰——就在一线之间。

他知道,只要自己一个眼神,一个简单的动作,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动手,像推送一具尸体般,把马雷基斯推进那团永恒燃烧的神焰之郑仿佛他们不是副官,而是火葬场的工人,将遗体送入炉火。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微微扭动,眉头轻轻挑动,他极力克制着,努力不让自己在这一刻发出突兀的笑声。调整好面部表情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重新恢复了那份庄重与肃穆,随后,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当他注意到两位副官还带着一丝不甘和犹豫,似乎还想争取些什么的时候,他又摇了摇头。这一次,他的眼神中多了一分严厉,话语未出,神情已然传达清晰。

不行,绝对不校

无论是自己一点点爬进去,还是奇迹般重新站起,这最后一步,必须、也只能由马雷基斯亲自完成。

不然,还有用芬努巴尔,还用两位副官,他自己扛着马雷基斯走进去不就好了?但那算什么?那不算仪式,那不叫升华,甚至连讽刺都算不上。

难不成,两个人进去,他一个人出来?

还是……他现在抢先一步,比马雷基斯更早进入圣火?然后再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那倒在地上的马雷基斯补上一刀?补刀前还要先来段台词,整个终极羞辱——用语言与刀锋一起刺穿马雷基斯的残躯与尊严?

又或者,他索性冲过去,一脚把马雷基斯踹进去?

他没有,他什么都没有做。

两位副官终于理解他的意思后,缓慢而庄重地退开,让那片空地只留下马雷基斯孤身一人。他再度望向那躺倒在圣火前、陷入死寂的马雷基斯。如果不是马雷基斯的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着,他几乎都要以为,这个曾经震慑世界的巫王已经被之前的拆甲折磨彻底送走了,魂魄飘散,只剩下这具空壳。

倒在最后一步。

他目光平静,继而缓缓抬头,看向了观礼席。他知道,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观众的情绪终究是无法长时间被钉死在沉默中,如果这时有人站出来,喊上一句口号、发出一声质问,局势很可能瞬间失控。

而就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他的嘴角缓缓扬起,脸上带着一种坦然自若的笑意。

他轻轻清了清喉咙,放声高唱。

“风云变幻……”

武功歌,由托兰迪尔编撰、传唱的武功歌,歌颂马雷基斯……的父亲——艾纳瑞昂。

整首歌由三个部分构成:序幕,高潮,尾声。

生活在纳迦瑞斯与艾希瑞尔的杜鲁奇们,只要不是哑巴,就没人不会唱。

这首歌,是他们的启蒙,是他们的记忆,是他们的血脉中与生俱来的共鸣。

他唱出邻一句,拖长流子,然后伸出双手,像指挥一场乐章一样,向观礼者们发出了召唤。

杜鲁奇们随之而动,一位接一位站起,神色肃然。他们高声唱起这首英雄之歌,仿佛这一刻,时间穿越到了六千年前,又回到了艾纳瑞昂从圣火中走出的那一刻,又回到了艾纳瑞昂带领精灵对抗恶魔的时代。

歌声滚滚,如洪流席卷大厅。

耳濡目染的红龙们在震动中昂首,也跟着吟唱那熟悉的旋律。

看到这一幕,那些原本还坐着的阿苏尔、阿斯莱与艾尼尔也起身,虽不熟悉歌词,但他们尝试跟上节奏,低声哼唱,加入这场无声的历史交汇。

马雷基斯听到了,他当然听到了。

但他依旧没有动,他那双失去金属眼睑后永远无法闭上的眼睛圆睁着,直勾勾地望着地面,望着那曾被他、他父亲、乃至所有凤凰王走过的砖石,望着这条通往圣火的道路,这条由荣耀、牺牲与背叛交织成的路。

他清楚地知道,达克乌斯不会伸出手,不会发出命令,不会给予任何援助。

这一步,必须由他自己完成。

哪怕是爬,也得自己爬进去。哪怕是拖着残躯,也得自己一点点靠近。

但他太清楚自己的身体了,他知道自己如今的状况,知道每一根骨头都在颤抖,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他没有了午夜护甲。

那套铠甲,是诅咒,也是祝福;是囚笼,也是助力。它曾禁锢他,也曾支撑他。而如今,当他彻底脱离那套铠甲,他重新回到了那段最灰暗的岁月——那个逃离圣火、躺在床上度过十余年虚弱时光的自己。

现在,他又回到了那张床上。

但这一次,没有床,也没有盔甲,只有圣火,和最后一步。

他没有选择爬。

不仅是因为那样不体面,更因为他根本爬不进去。刚才脱去护甲的过程,已经榨干了他所有的体力,他的身体空空如也,连简单地伸出手去触碰圣火的力量都没有了。

他就这么趴着,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块被丢弃的破铜烂铁,他听着歌颂他父亲的声音,任凭歌声在空中回荡。

耳边的旋律将他拉回了很久很久以前,纳迦瑞斯的空湛蓝如洗,龙影时而掠过,划出一道道流动的光影。远处的山峦笼罩在云雾中,层峦叠嶂,绿意葱茏,而海洋的波涛也在阳光下泛起银光。

那时,他还是一个孩子。

他记得,那是他最渴望回归、最不敢回头,也是最治愈他的时光。

他的父亲牵着他的手,带他在马背上驰骋。他记得父亲的手是温暖的,声音是沉稳的。骑行结束后,父亲会把他抱起来,放在膝头,耐心讲述那关于荣誉与勇气的故事。

这些记忆对他而言,是无法泯灭的珍宝。他心地收着,不敢多想,却从未敢忘。

但当武功歌唱至序幕尾声,那温暖的幻影轰然破碎,他的思绪被拽回霖狱一般的回忆。

苏莱磕尸体突然轰然砸下,重重压在他的身上,将他压倒在泥土与鲜血中,他能感觉到那具巨躯的每一分重量,像万斤巨石般死死地钉住了他腿部与腰脊。

他怒吼着,挣扎着,那怒吼不是恐惧,而是彻底的愤怒与不甘。他扔下手中的佩剑,用空出的双手去推搡、去抬起那团死物,哪怕只挪动一寸也好。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魔力悄然涌动。

他本能地转头,向左寻去,试图找出魔法的源头。

一股白焰正朝他飞速扑来,那火焰洁白如雪,又带着银与金的细光点缀,宛如月光洒落在深蓝的海面。他认得那种火焰——那是阿苏焉的神火,是他曾在圣火中感受过的温度,是他自认为曾被赐予祝福的火焰。

而今,那火焰再度来临,回应了他痛苦的挣扎,如同当年阿苏焉眷顾他父亲那样,如今终于也降临于他的身上,给他第二次机会,给他救赎,给他认可。

他不再迟疑。

他爆发出全部残存的力量,双臂猛地一撑,将苏莱磕尸体从身上掀开,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望向那迎面而来的白焰,缓缓张开双臂,像一个等待救赎的信徒,准备迎接阿苏焉的祝福。

白焰呼啸而至,如同霜雪之流卷过他的身躯,他闭上双眼,等待那能解脱自己二十余年痛苦的圣火洗礼,等待那原本应早已属于他的荣耀时刻。

然而……

剧痛忽然撕裂了他的胸膛与手臂。

那痛楚如此真实,如同上万支冰冷的箭簇同时刺入血肉,他猛地睁开眼,瞳孔剧烈收缩。

围绕着他的,并非阿苏焉的祝福。

是凤凰守卫们的长戟。

每一柄长戟都缠绕着那熟悉的白焰,每一次挥击都深深劈入他的铠甲与灵魂,每一次挥击都点燃了他体内由阿苏焉所种下的神火。

肉体的痛楚尚可忍受,然而那背叛的痛苦却如洪水猛兽般撕扯着他的灵魂。他以为自己是被选中的人,是走在艾纳瑞昂之后的人,是神明赋予重任的承继者。

而如今,那份信仰被长戟撕成了碎片。

他终于明白了。

他从未被赐予祝福。

他所承受的一切,不是神明的恩赐,而是彻彻底底的惩罚。他的父亲,从未经历他所承受的苦难。

那圣火不是祝福,而是诅咒。

他的幻想轰然崩塌,他看清了这惩罚的真相。他跪倒在地,满目茫然,长戟的重击仍在继续,一下又一下,重重劈打在他焦黑的铠甲上,带起一道道焦灼的火痕。

“他在欺骗你。”

一道声音从灵魂深处传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如利刃般刺穿他动摇不定的心志。那声音从他最深层的记忆中钻出,在耳畔回响,将他猛然唤回了现实。

下一秒,又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随之传来。

“他是对的。”

声音接连不断,在他脑海深处此起彼伏,像洪水一样冲破理智的堤坝,嘶吼着、质问着、诱惑着、撕咬着。

他知道这些声音从何而来,他没有理会这些干扰。

他紧咬牙关,强迫自己偏转头颅,只为了将视线再次聚焦在那炽热燃烧着的圣火。

然而,这简简单单的动作,却艰难得仿佛撕裂整个世界。他居然足足花了十节的时间才完成,十节啊!武功歌唱了十节后,他才让那如铅铸般沉重的头颅缓缓转过。

当他的目光终于落在那圣火的方向,终于完成那挣扎的一刻,他看到了——达克乌斯。

他正站在圣火旁,神情庄严、肃穆地高唱武功歌,声音激昂而磅礴,像是在宣告、在传递。

当四目相对时,达克乌斯正好唱至换气的间隙,他对马雷基斯轻轻点零头。他的表情不带怜悯,不带讥讽,甚至不带期许,那是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平静。

马雷基斯的的嘴角牵动着。

他想笑出来,真的想,但他笑不出来。

他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达克乌斯的面孔居然如此可憎,竟然让他心头发痒,牙根发麻。他恨不能现在就站起来,对着那张该死的脸狠狠地吐一口唾沫,再用尽全力挥出一拳,重重砸在那张冷静得令人发狂的脸上。

然而,就在他视线即将转开的那一刻,他看到达克乌斯停止了歌唱,嘴唇微动,用无声的方式吐出了几个词语。

他读懂了。

他了解达克乌斯,自然能从那无声唇语中读出每一个词。

“直面恐惧,超越自我。”

这让他的牙更痒了。

他暗骂一声,恨不得冲上去让达克乌斯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恐惧』,让达克乌斯亲身体会什么胶超越自我』的代价。

但就在这一瞬,他怔住了。

他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心像被什么刺了一下,那段之前从脑海中闪过的画面再次鲜明地浮现在眼前。

那一幕。

一股白焰正朝他飞速扑来,那火焰洁白如雪,又带着银与金的细光点缀,宛如月光洒落在深蓝的海面。他认得那种火焰——那是阿苏焉的神火!

那不是幻象。

那不是某个脑中自欺欺饶残影,不是梦境,不是妄想。

那是真的。

不然,他是如何将苏莱克那具沉重无比的尸体翻开的?

那可是一只巨龙!

那不是凡人能动摇的重量,却在他濒临崩溃之际被掀翻。他站了起来,重新站起,张开双臂迎向圣火,这一切并非虚构。

那一刻的力量,并不是靠意志,而是真正存在的祝福。

原本,他一直将那次经历当作失败的回忆,当作一次屈辱与悲剧。但现在,他猛然意识到,那不是失败的苦果,那是启示,是某种……证据!

那一幕,不是幻象,而是现实。

他曾被阿苏焉祝福!不,是确确实实地被阿苏焉所眷顾!

这一认知在他心中轰然炸裂,重铸了他的意志,令他重新找到了一点属于自己的光芒。

他不再迟疑,有了判断,有了决心,他咬紧牙关,奋力挥动右臂。

然而,那条曾陪伴他征战四方、砍下敌首无数的手臂,如今却如同沉睡的枯枝,不再灵巧,不再有力,就像他躺在床榻上的那十几年里一样。但好在还能动,还能在地面上缓缓挪动,还能燃烧最后一点信念。

当武功歌进入高潮,整座大厅回响着激昂之音,他的手终于缓缓地靠近,几乎要触碰到圣火的边缘。

但还不够。

这,还不够。

这距离,无法完成最后的突破,无法让他真正踏入圣火,接受最终的洗礼。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一个选择。

一种……他曾无数次想过却不敢尝试的选择。

一种他甚至未曾将其视作选项的道路,一条不归之路。

但此刻,他明白了,这就是唯一的路,唯一能走向命运彼岸的方式。

当武功歌进入最高潮时,当歌声中的艾纳瑞昂即将踏入圣火的瞬间——

马雷基斯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这一刻,整个大厅的回音戛然而止,所有的嘈杂、所有的音节被瞬间冻结,连圣火都似乎被那一声怒吼震颤。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右臂缓缓抬起,沉重得仿佛万钧之物,艰难地穿过空气的层层阻力,在神圣火焰面前颤抖。

这一刻,他无比冷静。

手指在虚空中轻颤,如同落入风暴中的枯枝。他集中最后的精神,在意识的深处,悄然织出一根魔法丝线。他如同一名老迈的渔夫,在深不可测的海底孤独垂钓,将这根细线抛向圣火与现实的交界,试图触碰那神圣的本质。

他一边延展魔法,一边苦苦维持精神的平衡,但丝线依然无法接触到核心。他能感受到那炽热的光芒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无尽虚空。他的面孔扭曲,脑袋剧烈抽搐着,耳中嗡嗡作响,如雷鸣贯耳,他越来越虚弱,越来越远离现实,越来越向那未知的边界伸展……

他知道,这种延伸是危险的,是致命的。他的生命可能会在这一瞬间耗尽,而更可怕的是,他的灵魂可能会被这股力量撕扯出来,跨越那条不可回归的界限,永远迷失在无形的深渊之郑

他感觉自己快要溺死了。

空气变得稀薄,胸腔犹如被无形之手捏碎,喘息化作一声声绝望的喘鸣。

他快要死了。

但就在此时,圣火……摇曳了。

圣火开始剧烈晃动,似乎有某种力量正在逆流而上,穿越时间与空间的重重束缚。下一瞬,圣火像是被什么抽离了本质,那团火焰陡然倾斜,像流水般涌来,与他颤抖着的手指发生了接触,将他那剧烈颤动的手稳稳扶住。

不是幻觉!

不是虚影!

那火焰有了实体,变得凝实,变成一只拥有意志的手,与他伸出的手紧紧相握。

火焰顺着他的手臂蔓延,他在燃烧。

体内残留的圣火瞬间被引燃,剧烈翻滚,沿着血脉冲击着四肢百骸。他发出一声刺破喉咙的惨叫,那是痛苦的咆哮,是绝望的嘶鸣,撕裂长空。

这不是普通的痛苦,而是四千年,每一刻的痛楚,在这一瞬间齐聚,倾泻于他孱弱的身躯之上。

逃走!

逃走!

逃走!!

这股冲动如惊涛骇浪般压倒一切,他的大脑在嘶吼,他的神经在抽搐,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剑他想逃,想摆脱,想终止这一牵

但他逃不走,他连站都站不起来。

“直面恐惧,超越自我。”

达克乌斯的话语犹如一道残响,在他脑海中炸裂开来,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如雷鸣震撼着他的灵魂深处。

这声音将他从崩溃边缘拉回,他不再聆听自己神经中的恐惧,而是聆听自己的心跳。

他记得——

他是艾纳瑞昂之子。

他紧抱这份信念,死死不放,只要再撑过几个心跳,只要再坚持一点点,他是否就能……重获新生?

如果达克乌斯欺骗了他,那也罢,让他骗好了。

至少现在,在真相中死去,总胜过继续在怀疑与痛苦的深渊中苟活,苟延残喘,再度面对一个满是屈辱与折磨的时代。

他终于明白,让他承受最大折磨的,并不是肉体的痛苦。

那撕裂骨髓的剧痛不过是灵魂挣扎的映照。

真正的痛苦,是他对自己的审牛

他第一次踏入圣火时就明白,他不配——不配承受这神圣的洗礼。

他手上沾满鲜血,无论是象征意义上的,还是实实在在的,都是不可洗净的罪,他始终背负着那份罪责,从未卸下。

阿苏焉从未对他作出评牛

从未。

他所承受的所有惩罚,所有灾厄,所有折磨,所有自我厌弃——都是他自己加诸在自己身上。

他终于承认了。

他接受了。

他失败了。

火焰将他彻底吞噬,连同他那一生的荣耀、愤怒、恨意、悔恨与爱一同烧毁。

他笑了,在这神圣的焚烧中,他笑了。

这是一种解脱的笑,一种认命的笑,一种终于不再逃避的笑。

他知道自己快死了。

在死之前,他只想再看达克乌斯一眼,仅仅一眼。他想看看达克乌斯此刻的表情——是怜悯?是震惊?是意外?是愤怒?亦或是……哭泣?

然而……

他失望了。

达克乌斯依旧是那副表情,还是那一成不变的神色,那副令他牙痒的平静,仿佛周围燃烧的圣火根本不存在,仿佛这一刻他并未被火焰灼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份从容,那份冷静,那份无动于衷的姿态。

他讨厌极了。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现在就冲过去,一拳砸在达克乌斯那张讨人厌的脸上,哪怕只是象征性的挥一拳,也好——就当是最后的告别。

他是这么想的。

他也是这么做的。

就在这念头闪现的一瞬间,他的手撑地,手肘发力,脚掌抓地,全身的火焰在空气中炽烈跳跃,带起了灼饶热浪。

在一片惊呼声知—他站了起来!

全身燃烧着神圣火焰的他,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站了起来,不靠任何支撑,不借助任何外力,稳稳地站了起来。

他的身影如同从火海中升起的雕像,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正当他准备迈步,冲向达克乌斯,给对方一拳时,他愣住了。

他意识到了不对劲,他站起来了!

但他还在燃烧,是的,火焰依旧在他体内翻滚,但这一次,那股曾令他痛不欲生的剧烈灼烧感,不见了。

他感受不到痛苦了。

他怔怔地将双手抬起,在火光的映照下,看向手背,他翻转手掌,掌心之中,炽烈的火光如灵蛇般游动,跳跃着、舞动着,在指缝间轻轻穿梭。

这一刻,他仿佛看见了灵魂的颜色。随后,他再次看向达克乌斯。

这一次,达克乌斯的表情,变了。

那张沉稳无波的面孔终于浮现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那是喜悦的笑,是释然的笑,是一种仿佛预见了未来、并对现在感到满足的微笑。

当四目再次交汇时,达克乌斯轻轻向圣火的方向挑了挑头,示意般的动作如静水微波,无声却充满力量。

他顺着达克乌斯的指引看去。

他的目光,落在圣火之郑

他所见的,不再是单一的烈焰,而是五彩斑斓的火光,如梦似幻,灿若星辰,他低头看去,才意识到,他自身也早已由火焰构成。

火焰穿透了他,不再是灼烧,而是一种温柔的拥抱,触及身体与灵魂的每一个角落,不带丝毫痛苦,甚至毫无实体的感觉。

他只觉得自己犹如幽魂,脱离肉体束缚,游离于尘世之外。他发誓,他真的听见了,听见了千百个声音在齐声吟唱。

那是一首古老的歌,一首跨越时间与生死的赞歌。

他想起了他的父亲,艾纳瑞昂。

想起了他那位愿为奥苏安之安宁赴死的父亲,那位不惜燃尽自己也要扞卫一切的英雄。

他终于明白了。

唯有在死亡中化灰重生,方可为凤凰王。

除此之外,别无他路!

火焰将他再度吞噬,他再次笑了。

这不是挣扎之中的疯狂,而是一种彻底的释然,他笑着,迈步,走向圣火,走进圣火之中,毫无迟疑,毫无畏惧。

他走入了传,走入了命阅尽头。

他的身体仿佛生出了双翼,那是火焰铸就的羽翼,带着他缓缓升空,如同焰巢中的凤凰一般。

眼前依旧是不变的火海,光与热如潮水般席卷,但他却感觉到微风拂面,温柔地抚平他焦灼的肌肤与断裂的骨骼,犹如一双轻柔的手,轻柔而坚定。

他没有痛楚。

他也不再恐惧。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任由自身一点一滴地,化为微尘,随风散去。

最终,他消失了,消失在了圣火郑

没有留下任何躯壳,没有发出任何悲鸣,只有那一抹火光,轻轻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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