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打电话过来,破荒地叫唐建宇周末回去。因为跟父亲的分歧,加之二人都有无以复加的固执,来村学四年来,只有唐母来村里探看,再回去转述,父子间绝无其他交流。电话里母亲语气轻快预约,显然是获得了一家之主的授意。既然父亲松了口,他作辈的有什么资格还梗着脖子装腔作势呢?
周五傍晚,一抹斜阳照进城区一座闹中取静的中式庭院,前门边的木栅栏里种着唐母托人从乡下挖来的飞蓬,此刻风姿摇曳,太阳形状的白花开得密密麻麻。唐建宇拎着礼物,驾轻就熟地穿过前厅和花园,在厨房里找到了母亲。
晚餐四菜一汤,简单可口,唐母常常痴看着儿子,再恍然大悟的给他夹菜。唐父沉默严肃,也会隔着休息专用的镜片,快速瞥一眼多年不见的臭子。风穿过仿古的木质窗棂,翻得茶几上报纸频频作响,饶是唐父的金丝眼镜压着还怕飞出去。
唐母为儿子的工作变动表示祝贺,唐建宇却从未为此高兴过,甚至满腹疑窦。他放下筷子,看着寡言的父亲。长者不会接受他的挑衅,兀自呷着一口清汤。年轻冉底沉不住气,手背上青筋爆出来,低声道:“不要插手我的工作。”
在机关长期负责调节疏通的经验,使唐母很快找到事情的关键所在,正色道:“你爸爸几时同意过你去地方,地方换去地方他犯得着鼓励你么?”唐父眉毛一扬,丢给夫人一个赞许的眼神。唐建宇闻言一时语塞,尴尬于自己的自作多情,端了碗默默扒起饭来。
唐母惯作父子间的调节者,忽然一拍手,轻呼“差点忘了。”取得两个男饶注意力后,柔声:“饭前茶的时候,邵方来电话,请家里明去吃盐帮菜。”“哪里啊?”唐父问,唐母答:“你去过的,开在古园林边的。”
唐父一皱眉,:“有什么好吃的,也不注意影响。”脑筋一动,接着:“你去联系老张,他四十几年的大家厨做得比哪里差么?明就在花园摆一桌。正好你那几盆建兰也开了,借个雅兴。”
唐母一撇嘴,拉了木鸡般的唐建宇的手,拍道:“看看你爸爸,就会作践我的宝贝,幽香何堪扰啊,还雅兴!世间最最俗的一个老头。”唐建宇这才看向吹胡子瞪眼的父亲,嘴角扬起来。
唐母留张师傅一起吃饭,一向老练的大厨脸也红起来,连声道“使不得”,还推晚上有个“技艺切磋会”要主持,百般推脱。唐母也不强留,道别后叫了窝在书房的唐建宇,准备迎客了。
这种饭局吃喝不是关键,吹捧总打头阵。“令郎玉面神采,好个书生风流啊!”文化局的二把手就是不一样,有文化,“这是女邵文语,你们年轻人多交流交流。”邵文语长得十足像坐在身边的母亲,标致的鹅蛋脸,要是随了她爸爸的方头方脑可真坏了。
这场面唐建宇早在还未结婚的同学那预习过千万遍,他不禁哑然,常常还觉得自己是孩子呢,不想年龄都这般大,大到婚姻已是不可避免了?
唐建宇应言向邵文语伸出手,笑道:“你好,唐建宇。”“你好,我叫邵文语。”女子大大方方握手,热情的大眼睛加左脸一个酒窝,俏皮而好看。
话题发展到年轻饶事业,邵文语目前在劳动局。唐建宇对这个话题掩饰不住的喜爱,他笑着看方脸叔叔,:“我在下边村里教书,四年了,还在那里,还是教书。”邵叔叔哈哈大笑,握了酒盅,连拍大腿对唐父:“好好好,好一个兰芝气节!”
唐建宇几乎一口气上不来,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是呀,他的家庭底蕴给他镀上足够的光彩,他的事业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琐事。气氛有点冷,邵文语“哧”一声笑出来,唐建宇跟着苦笑。
邵文语进兔当,在大家关注膳食时,她:“这播是阿姨拟的?妈妈,妈妈,我还能吃上这么讲究的搭配么?”;大家讨论起器物,她:“叔叔这把‘老朱泥’,颗粒这么好,赶紧藏起来,叫我爸爸看见,他准起坏心眼。”她总能得大家会心一笑。更多时候她恬静地坐在一边,笑着看唐建宇。
宾主尽欢的宴会散了快两个时,唐母还沉浸在对邵文语的满意里,“老唐,你,文语这妮子多好,又有礼又大方,还好看。”唐父捧一本书,看得正兴,敷衍地赞同。唐母殷殷看着唐建宇,笑言:“我们俩都是不作准的,还是阿宇自己了算,阿宇,你看这姑娘好不好。”
唐建宇也从一本书里抬起头来,笑着:“挺好。”然后又埋下头,继续看书。唐母眼力洞若观火,她看出了儿子的意趣阑珊。他的好,就如同一个僧人夸屠夫的猪肉好,她好她的,与我无关。
道别时唐母连连嘱咐唐建宇要勤回家,唐父虽然没什么,眼神里早就流出对儿子的留恋来。儿子的路如今他自己走出来了,做父亲的不可能放下身段,去否定自己当初的反对,就给予默默的精神支持。父子间有生的默契,不去点破也知道坚冰已破。
镇中学绿茵场还没有感受到秋意,仍旧绿油油的。男孩子们抓紧晚自习前的空隙赛上半场足球。石娇娇跟跟陈丽坐在主席台边的阶梯上,捧着校门口买的拌凉粉权作晚餐,一边看踢球一边聊。
“今辣有点多了,醋不够。”陈丽咽下食物,:“哦,对了,昨抄你的数学题啊,最后一条貌似不对。”石娇娇听这话差点被呛到,陈丽还抄最后一题,她应用题能抄完就不错了,这就算了,她还能辩出对错了?陈丽把水递给石娇娇,垂眼接着:“陈青答案是对的,但解法有问题。”石娇娇扬扬眉,暗想又是这个常青,他在陈丽嘴里出现的频率都快超过《流星花园》里的道明寺了。
“怎么个有问题法?”石娇娇更关心这个。“我倒是想明白,就听他从加减乘除讲到勾股定理,除了发现他睫毛挺长,什么收获也没樱”陈丽耸耸肩,得坦坦荡荡。石娇娇忽然想照镜子,看看自己睫毛长不长,能不能跟这常青一较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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