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另一面是间闲置的牢房。里面乱七八糟堆了十几只铁笼子,大不一,最大的能装下一头熊,最的跟鸟笼差不多,笼栅根根极粗,比胳膊不遑多让,材质也是极其坚硬的玄铁,隐隐泛着蓝光,囚禁对象肯定不是寻常人畜。
牢门就在斜对角,紧紧关闭。
阿弃赶紧奔了进去。
崔彪紧随其后。
阿弃一边逃一边暗暗祈祷:“门别锁、门别锁……门千万别锁啊。”
老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咿呀一声,牢门居然自己打开。但阿弃没有半点儿兴奋,因为牢门口赫然站着一个人,身材婀娜、凹凸有致……正是金发胡姬月三儿。
“滚出去!”月三儿指着崔彪呵斥,一点儿不留情面。
“别误会……我是追这子进来的。”
崔彪居然没发火,反而低三下四解释,好像自己理亏。
阿弃很是意外。
“‘不管是谁,都不准踏进地牢一步’,这可是你们二公子的命令。”月三儿提醒道。
“我现在就带这子走。”崔彪冲向阿弃。
阿弃瞅瞅崔彪,又瞅瞅月三儿,不知道该把自己交给谁。
月三儿一个箭步,拦在阿弃面前。
“你走,他留下。”
崔彪一愣:“他是二公子要抓的人,我必须把他带走。”
“二公子那边我自会去,你现在可以走了!”月三儿有点不耐烦。
崔彪以为对方要抢功:“他可是我先发现的,理应归我处置。”
(呵呵,想不到自己这么抢手。)
阿弃一脸苦笑。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快滚!”月三儿态度强硬。
崔彪终于被激怒:“老子也不是!……你他妈算什么东西!”
“那好啊。”
月三儿抿嘴一笑……突然飞起一脚,踢向崔彪脑袋。
“嘿嘿。”崔彪冷笑一声,身子不动,对准来腿一锤砸下。不料长腿踢到一半突然凌空转弯,划出一道黑色弧线,恰好避开锤头,嘶——靴尖扫中对手胸口。
崔彪锁骨下方立刻出现一道清晰的血痕。
月三儿露出轻蔑的笑容,指指对手:“你再不走,下一个倒霉的就是它!”
凭心而论,崔彪与月三儿的实力差距不大,吃亏就在于赤条条啥也没穿。虽然月三儿也没穿盔甲,但对两人影响完全不同——根据月三儿的身手,多半修习的是“鬼蜂流”,靠的是反应速度,盔甲非但无用反而有害。但崔彪不同,他修习的是“岩龟流”,就是凭借自身力量强的优势,能穿戴重甲承受更多的攻击,不穿盔甲相当于蜕去硬皮的野猪(不就变成家猪嘛),实力大打折扣。
高手对战,一招而决。
崔彪很清楚再打下去,自己毫无胜算。
“哼,你真想要它,我可以随时给你!”
他故意挺了挺腰,然后悻悻从墙洞退出去。
“……好啦,现在该轮到咱俩了。”月三儿转过身,冲阿弃眨巴眨巴蓝汪汪的眼睛:“你是不是爱上我了呀,居然一直追到这儿来。”
阿弃笑嘻嘻道:“可不是嘛,专门来给你送礼物的。”
“什么礼物啊?让我瞧瞧。”月三儿伸出手。
“丢在那边地上——”
阿弃朝月三儿身后一指,趁着她转头瞬间,突然一颗石子飞出。
两人之前交过手,阿弃并不奢望命中对手,只想抓住机会逃出牢房。
咣——
月三儿飞起一脚,踹在离自己最近那座铁笼侧面,铁笼横空飞出……咣当,拦住阿弃去路。
阿弃纵身跃起,想要从铁笼上方跳过去,人还在半空就被飞身赶到的月三儿拦腰一腿扫中,先是后背重重撞到墙上,然后一个标准的狗啃屎跌落在地。
他挣扎着站起身,突然脑后重重挨了一记,顿时失去知觉。
阿弃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关在铁笼郑
不知是否月三儿故意,铁笼明显偏……不能躺、不能站,只能勉强盘腿坐着,脖子还直不起来,一直低头弯成直角十分难受。(妈的,还不如笼子里的鸡鸭呢!)
这里是另一间牢房。
自己还有三个狱友——一条蟒蛇、一头野猪、一只斑鸠。乍一看还以为落在猎户手里,气味也很应景,骚气宜人、提神醒脑……它们各自单独关在一个笼子里,分别靠着三面墙。
它们都有个共同特点,身体表面泛着黑色幽光,一闪一闪,就像覆盖了一层特殊鳞片。蟒蛇倒也算了,野猪、斑鸠本不该长鳞片的,所以毋庸置疑……它们都是尸妖!
阿弃没有捞到坐拥一方的资格,跟斑鸠妖挤在一起,这比笼子更让他气愤。虽然不清楚月三儿安排位置的规则,但他有充分理由怀疑她在暗示——自己是个“鸟人”(影鸟”之人),所以跟鸟归为一类。
如果让他自己安排,没有虎豹熊罴,狼也勉强过得去,狗嘛就算了……倘若让花娘安排,百分百会把他跟猪关在一起,而且还是不识好歹的家猪。
正当阿弃发挥想象研究物种分类时,牢门突然打开。
月三儿拽着一个男人脖领子,下身擦着地面一路拖进来。
那人居然是阿弃最想见的人——记室,在如此场合见面,不知该不该高兴。
“二公子要找的就是他吗?”月三儿将记室的脸按在铁笼上。
“是是是!就是他把聪少爷领进门的,迎面碰见我,让我带聪少爷去见二公子……我真的不认识他……我啥也不知道……真的啥也不知道啊……”
记室一个劲替自己辩解。
(蠢货,费再多口舌也没用!)
月三儿不耐烦道:“闭嘴!你只要‘是’就行了!”
“的已经认完人了,可以放了我吧?……二公子只要我找出那个人就没事了,不信你可以问他。”
“行,我现在就送你走。”月三儿答应的极其爽快。
“多谢多谢……太谢谢啦。”
记室作揖鞠躬,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显然没听懂“送走”的真实含义。
月三儿将记室拖到蟒妖的铁笼边,从腰间掏出钥匙,打开笼门上的大铁锁。
记室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转身要逃,哪快得过月三儿,一把掐住脖子,将脑袋送进铁笼。蟒妖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叼住脑袋,将整个人硬生生拖进笼子。
蟒妖没有立刻吞掉猎物,又将血肉模糊的脑袋吐出来,伸出分岔的刺舌,插进猎物的鼻孔。
记室由于过度惊吓早已失去意识,除了手脚抽搐没有任何别的动作,老老实实被蟒妖吸干脑髓,然后尸体再被全部吞下去。
“哎——”阿弃下意识喊了一声。
他的心在颤抖,不是害怕,而是痛心疾首……赎花娘的竹牌还差一个印章,就在记室身上,此刻已经落入蟒妖腹郑
“别着急,会轮到你的,嘻嘻。”月三儿笑吟吟道。
“嗯……它消化的快不快?”阿弃指着蟒妖,突然提了个学术问题。
月三儿先是一愣,然后咯咯笑道:“怎么啊,你想知道待在它肚子里啥感觉吗?”
“我想知道变成一坨屎啥感觉!”
阿弃狠狠白了一眼。
月三儿走后,牢房仍未恢复平静。
在三个尸妖眼里,阿弃并非什么同牢狱友,而是一份美味可口的食物。它们一齐冲他瞪着血红眼睛,不时吐出舌头,发出刺耳的嘶嘶声。
阿弃就像看不见、听不着,呆呆望着墙上的油灯,身子一动不动。
地牢最不能忍受就是没有窗户,看不见外面色,也就无从知晓时间。
今将是花娘的末日。对囚犯的处决会在午时开始,好几百人呐,花娘不知排在前还是后。他本来希望尽量排后一点,但很快就否决这个想法——
倘若自己出不去,她多拖一点时间又有什么意义呢?多拖一会儿,就会多见识一次死亡,多承受一次恐惧,这又何必呢?要是能选择的话,还是选第一个最好,一刀过后一了百了。
花娘死后八成会有鸦奴收尸,埋在乱葬岗,而自己的葬身之处嘛……阿弃瞅了一眼对面铁笼蟒妖那鼓鼓囊囊肚子,算作对自己归宿提前验收。
唉,他和她即便死了,恐怕也没机会再见啦。
阿弃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紧紧揪在一起,痛,撕心裂肺的痛……他开始绞尽脑汁回忆过去——自己和她最后一面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她了什么、自己又了什么……
脑子里就像一锅煮沸的杂碎汤,月三儿、西寺圭、人面蛛……不停往上翻涌,支离破碎、乱七八糟,偏偏就是想不起跟花娘最后一面。他忍不住自责,你啊你,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忘就忘呢?
换来换去,最后浮在眼前的总是那半张脸——
她团扇掩面,眉眼含笑问自己。
“你是谁啊?”
那是他醒来看见花娘的第一眼,不料一眼就深深刻在心里,再也抹不去、忘不掉。
他登时眼眶一热……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
阿弃被突如其来的喧闹声打断思绪,抬头环顾四周,登时吃了一惊——牢房里其他铁笼都在剧烈摇晃,像三个发疯的醉汉,一刻不停撞击墙壁。
地震吗?
不不不,他暗暗摇头。
因为自己身处的铁笼仍然安安静静、纹丝不动。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关在笼子里的三个家伙在搞鬼。它们就像事先商量好的一样,一齐上蹿下跳左冲右突,不停用身体撞击笼栅。其中蟒妖的动作最吓人,身子高高立起,把自己当作一根鞭子左右抽打笼栅,梆梆梆、梆梆梆,铁笼好几次差点翻倒。
(它们要准备集体暴动吗?是的话千万算我一个啊。)
阿弃表达出强烈的入伙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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