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摇光去见了从丁县回来的两个侍卫。
明芝也在那里坐着，等着她来，一起听。
人一到齐，侍卫就将她们的所见所闻一股脑倒了出来。
丁县确实非常穷困。
那里的田地很多，照理来，应当日子还算好过。
但事实上丁县有非常多的乞丐，侍卫一到那里，就被乞丐追着乞讨，甚至会有乞丐因为“抢客”大打出手。
卖儿卖女的也很常见，成串的男孩儿被人牙子带走，或卖作厮，或落入倌院，女孩稍好些，一般充作家丁。
极少数人家穷苦到了极致，已经开始吃树叶，啃树皮。
侍卫被特意嘱咐过，也去看了丁县县令的情况。
那是个脑满肠肥的女人，穿着丝绸的衣服，府邸装饰得金碧辉煌，一顿饭能让普通人安稳生活半年，后院里还养了几十个美貌侍。
楚摇光听到这里反而平静了一些。
丁县县令这样可恨的贪官污吏毕竟是少数，若是丁县的情况与其县令自身的贪欲息息相关，其它城镇倒不一定会有丁县那么惨烈。
王婉仪若放任桂夏郡治下的所有城镇都如丁县这般，她这个郡守位置是坐不到如今这个时候的。
侍卫们又详细描述了丁县的其它惨状，到后面，她们的情绪根本刹不住车。
“就该把那狗屁县令碎尸万段！”一个侍卫道。
另一个侍卫同仇敌忾，疯狂点头表示认同。
她们俩都是繁华京城里出来的，又被委以重任保护皇女和御史大夫，一路顺风顺水，何曾见过那么悲惨的生活。
楚摇光很头疼，桂夏郡的事情比她们想象的棘手得多。
她沉吟片刻，道：“要不直接闹大，强硬要求巡查丁县，以丁县现状为由，把王婉仪的官位撸下来，少了人碍手碍脚，查赋税会更简单。”
完就后悔了，这个计划着实愚蠢。
果然，明芝摇了摇头：“先不论在抵达丁县之前，她们会不会把丁县的情况打点好。就算真到了丁县了，确定了丁县治理无方，她们也完全可以推锅给丁县县令。”
“丁县距离茂陵城太远了，她们有很多种理由把自己摘干净。”
楚摇光点点头：“而且咱们人手太少了。”
把人逼急了，不定她们会像齐司库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等等。
齐司库？
楚摇光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一个点，这个点也许能帮自己破一破这局。
她垂头，默默思索自己刚刚想到的东西。
咚咚咚！
叩门声响起。
楚摇光的思绪瞬间断了，她拧了拧眉：“怎么了？”
“大人，郡守府衙的孙知事求见。”门外明芝的侍卫道。
明芝道：“将人请到花厅，好好招待着，我稍后便过去。”
“是。”
楚摇光凝眉：“这位知事来作甚？”
“待会儿便知晓了，”明芝随便理了理衣褶，“你先回自己的院子，我去见孙知事。”
楚摇光道：“好。”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房间。
楚摇光心里存着事，并未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在前院瞎转悠。
三月，茂陵城现在还挺冷，寒风一吹，让人忍不住打寒颤，楚摇光面不改色地拢紧了披风。
过了好一会儿。
楚摇光看到远远走来了个人。
她装作不经意撞了过去。
“哎呦！哪来的狗……”孙知事正想怒骂，一看对面女子的装束，立马怂了劲，赔笑道，“原来是明姐，没撞疼你吧。”
楚摇光将她的变化尽收眼底，她故作恼怒地道：“你是哪来的蠢货，走路不长眼睛吗？方才你是不是还想骂本姐？！”
孙知事连忙作揖，低声道：“明姐，实在对不住，都是官的错，官走路没留意，官是郡守府衙的知事，还请明姐看在郡守大人郡丞大饶份上，饶了官这一次。”
认错认得好快。
让楚摇光想借题发挥都没有机会了。
“什么知事，听都没听过，”楚摇光翻了个白眼，“看在郡守郡丞的份上，饶你一回，滚吧。”
孙知事赔笑点头，忙不迭走了。
楚摇光摇头：“机变的人。”
观察过孙知事，楚摇光便去见明芝。
一见面，楚摇光就察觉出来明芝的脸色不大好看。
“怎么了？”楚摇光问。
明芝沉声道：“孙知事奉郡守的令，邀我明日去看百姓春耕，体察民情。”
楚摇光明了：“她想打消你的怀疑，让你赶快离开桂夏郡。”
明芝点头：“桂夏郡百姓安居乐业，我就没什么理由待在茂陵城了。”
楚摇光想了想，道：“我也跟着去吧，看她们这次的春耕究竟能有多‘和乐’。”
第二日一早。
楚摇光换了一身寻常的衣服，跟着明芝坐上了郡守府衙派来的马车。
马车辘辘往茂陵城外驶去。
目的地是茂陵城五里外的田庄。
楚摇光闭眼在车上寐，外加平复心情。
她毫不怀疑，这次观看春耕，一定会让她的情绪失控。
到达田庄，王婉仪和唐青云已经在等候她们了。
楚摇光扬起笑脸，与她们笑呵呵地打招呼，一副标准傻白甜姿态。
王婉仪做了个请的手势：“明大人。”
明芝点头，跟随她的脚步，看田庄的农户的春耕情况。
楚摇光落在后面，观察田庄的情况。
肥沃的田地间，穿着短衣的农夫，拿着各式样的工具劳作，耕牛在田地间穿梭，偶尔还能“不经意”听到她们讨论今年的收成一定很不错，要多谢郡守对农户的关怀。
没想到还是在演戏。
楚摇光被她们的演技尬得脚趾头扣地。
不过有一个农夫干得还挺卖力，楚摇光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楚摇光：这位的演技比那几位浮夸的要强多了。
那农夫干活很卖力气，确实显眼。
明芝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看着看着，她觉得这农夫有点眼熟。
等等。
明芝：“……”
这不是之前给她一锄头的那名农夫吗？？
明芝眼皮子直抽搐，她不敢多看，别过脸看田边造型奇特的枯树。
唐青云非常热心：“明大人要多看看农夫劳作啊，您看看那位，一看就很有气力。”
明芝只能认真瞅了两眼，又立即收回视线，道：“确实有气力。”
她后背现在还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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