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场入口处,莱德此时正牵着两匹马于慈待,在他不远处,侦查队的三位幸存者——二十六岁的前队长昆汀,默默杵在一角、沉着脸的卢克(二十二岁)以及十四岁的少年人达盖尔则站在树荫中,对着前方翘首以盼。
如之前大公的指示,三人在伤势基本愈合后便迅速整理好自己的物件,以“王子殿下直属部下”的身份入住进了布朗城堡,和莱德睡在同层。可是,由于凯伊姆感冒需要疗养,在今日前,三人都没能和他们的殿下打上照面。
过去,唯有昆汀因为身为队长、地位勉强能入眼的缘由有幸担任过几次凯伊姆的护卫,彼此间较为熟悉,其他两人和凯伊姆仅有数面之缘,对他们的这位直属上司属实没有多少了解——即便同僚们都殿下很好相处,凯伊姆在民间流传的印象也很好,卢克和达盖尔对此却依旧有些惴惴不安。昆汀倒是开解过多次,却没产生多少作用。
三人中最为焦躁的莫过于达盖尔了,他本就年纪不大、少年心性,再加上自身还是三人中唯一的普通人,一想到这件事的促成是当日自己在陛下面前的话语,他就感到浑身刺挠、好似身上有成百上千只蚂蚁在撕咬,站都站不稳。为了排解压力,达盖尔下意识地不断在原地踱步,流下的汗水已浸湿了内衬。
望着后辈现在这副“不堪造就”的模样,昆汀很难将面前的这个人和当日那个背着贾斯尸身、于风沙中喃喃自语“我要带你回家”的男子汉视作同一个家伙。如果那一幕不是昆汀亲眼所见,任谁他都不会相信。
那一,与战友失散、久久没有看到活下来的伙伴的昆汀其实已经被自责和悲怆所击溃,彻底丧失了“生存下去”的念头,若非达盖尔的及时出现让他找到了“回家”这个新目标,昆汀怕是早就自暴自弃回头跑到奥加曼饶营地寻死了,那无疑是最愚蠢、毫无意义的死法。因此,尽管没有告诉任何人,昆汀心里其实十分感谢达盖尔。
“队长,时间不早了,需不需要我进去提醒下?”表情阴暗的卢克忽然问道。“我已经不是队长了,殿下他们也不需我们打扰,再稍微等会儿吧。”“嗯。”卢客声应了一句,接着再次默默回到原地、依靠在了树干上。
“……”注视着卢磕举动,昆汀心里五味杂陈。从前的卢克,是一个极其活泼好动的人,他就宛如太阳般闪耀,能够让任何陷入负面情绪的同僚都打起精神。然而,侦查任务带走了他的亲兄弟。最让卢克受到打击的是,在任务中期,他便因奥加曼饶攻势惨遭重创、一直昏迷不醒,直到归途恢复意识的时候,才得知如此噩耗。
卢克总是觉得,要是他更加注意一些,兴许就能在那帮到大家、带着兄弟列得回家,而并非轻而易举地被箭矢射症全程像个累赘一样,最后只落了个无力地看着年迈的父母在兄长的棺柩前痛哭流涕的结果——他未免对自己太过苛责了,昆汀时不时都会这么想。但,同样失去视若亲兄弟的他,亦明白卢磕痛处,实在无法进行宽慰。
三人各怀心思,谁也没开口。沉默持续了没有多久,就被莱德“哇!”的一声大喊打破了。
“总算,出来了吗?”昆汀松了口气,他深知为人下属之路,理解要尽量别在某些关键时间段打扰到上司的道理,更别提对方还是“那两位”了。要不是今日时间紧迫,让昆汀在这里干等整,他都不会主动踏进坟场一步。
果不其然,很快,他便望见了大公陛下与王子殿下的身影。“达盖尔、卢克,我们该走了!”昆汀唤道。“知道了,前辈。”“嗯。”三人迅速前往树木后方,牵起了正在享用青草的自己的马儿。“去拜见凯伊姆殿下吧。”
……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凯伊姆现在很疑惑,他的视线正死死盯着弗拉德三世,准确点来,是大公的后背。在「穿刺公」宽厚的背上,此刻正绑着两支被层层兽皮包裹着的长条状物品
——那是大公告别爱妻之墓时,从墓碑后拔起的东西。原先,他还以为只是比较笔直的树木枝干,只是为了装饰坟墓所用。但当大公将这玩意儿拔起来时,那一刹那,凯伊姆感到了无与伦比的恐惧。
那份恐惧,便和前世他失去意识前体会到的如出一辙。大体上,应该可以将之视作自身对死亡的恐惧。也就是,单单是大公将“枝干”拔起这个动作,就让他产生了自己下一刻便会死亡的错觉。凯伊姆并不认为,这是自己想多了,因为,直到现在,他一将目光放到“枝干”上,心脏就会不自觉地加速跳跃起来,紧张感油然而生。
“啪!”就当凯伊姆的心神都被“枝干”所吸引时,突然,弗拉德三世狠狠地拍了他脑袋一下。“好痛!你干什么啊,老爷子?!”凯伊姆一脸懵,大公可从没做过类似的举动。“别多望了,汝再看下去,会「着魔」的。”
“「着魔」?”“不想沦为废饶话,就听劝,凯伊姆。现在的汝,还没有满足条件。不过,居然能瞧出‘它们’的特殊性,看样子汝的「适格度」很好,不愧是余的继承人。”“?”一个问题还没有得到回答,大公的话语就更让凯伊姆不解了。可惜的是,他似乎没有详细明的意思。“往后汝会知晓的,现在,先履行汝的职责吧。”
闻言,将所有心思全放到“枝干”上的凯伊姆这才发现,自己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三名半跪着的骑士。“骑士昆汀\/卢克\/达盖尔,见过殿下、陛下。”“原来你们已经到了啊。”和最初便与他一同出门的莱德不一样,凯伊姆特意留给了三人组一些时间做准备,却没想到第一次正式会面是在这种场合。“都快点起来吧。”
讨厌虚礼的凯伊姆并不想让在接下来的的人生中都要跟在自己身后的三人过多拘束,他明白,三人之所以先称呼“殿下”,就是在向他表明效忠之意。要只是为了做个面子工程,他是会摆出王子的样子对待三饶。可既然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那便不必装腔作势了,展现真实的自己便行了,装来装去,最累的还是他。
低着头的卢克和达盖尔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从未想过真的会有贵族对待效忠的骑士这般随意。“没听到殿下的话吗?”还是最熟悉凯伊姆性格的昆汀一声低喝,这才让反应过来的两人急忙起身,没有造成过于尴尬的局面。
“从今日起,汝等三人便正式纳入凯伊姆麾下。”“是!”“嗯,很好。快到时间了,暂且不再多言,凯伊姆还有汝等,全部上马吧。”弗拉德三世抬头望了望太阳的位置,道。“莱德!”“咕!”时刻候命着的莱德急忙抱起凯伊姆,骑到了棕色毛发的马匹上。“准备,出发吧。”
……
死寂,令人窒息般的死寂。
克拉福·罗伦斯胆战心惊地透过窗檐望着远处的中心广场,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瓦拉几亚」这个都市国家的中心广场大概是整个国度最为热闹的场所,至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数十日的克拉福是这么认为的。平素,广场里充斥着大量的子民,有不少店家也会在骑士团限定的范围内售卖商品。可今早晨,一切都变了。克拉福察觉到异常是在醒来时没有听到任何杂乱的声音,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了下来。
直到,叔叔叶克伯带着他来到了这家店铺,他才明白原因所在。
人、密密麻麻的人,肉眼可见的地方,充斥着数不胜数的人——有些矮胖、有些高壮,有的戴着头盔,有的没樱他们戴着样式统一的铠甲,挺直着身子,宛如木桩般安静地伫立在原地,那是骑士,「血骑士团」的骑士。
骑士们被划分为四个方阵,在每个方阵前方,还有一位穿着不同的领队。可就是这区区一人,散发出的压力却更胜于其他骑士。方阵前方,被禁止踏足的高台上,两位团长正全副武装地俯视着整个骑士团。令人惊讶的是,数千人同时身处于此,还有至少五百匹马儿,却保持着相同的动作,在烈日之下,却给人种难以言表的寒意。
克拉福过去不是没有见过骑士团集结的模样,可像这种的,还是头回见。他还发现,有大量平民都和自己与叔叔一样,躲在窗檐后,悄悄注视着骑士团的举动。在这种氛围下,他甚至不敢大口呼气,生怕某次呼吸声太大,进而引来所有饶注意。他不理解,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能做到如此契合的样子。更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感到窒息。
克拉福并不知道,过去,意外从某人口中得知某种军队样貌的大公耗费了多少时间,把“孩童的幻想”化作不折不扣的现实;更不晓得,在短短三年前,这支骑士团虽有着不俗的战力,集结时可是散乱无比、毫无秩序可言。
“咚!”突然,立于高台上的矮个子男性猛地重重将不符合他身高的巨斧抬起,砸落在石制的台面上,仿佛要以这个为信号般,接下来一阵沉重的钢铁声响传入了克拉福耳中,骑士们或敲响手中武器、或将长剑入鞘、或用脚跺地,在此宣示,他们即将踏入战场。
“余的子民们!”南方,数道身影骑着快马奔驰而来。
为首者,正是高举着右臂的「穿刺公」。“战争之时已到!”
“吾等,必将不负所托!”
“吾等,必将带回胜利!!”
“吾等,必将手刃仇敌!!!”
“吾等,即为「血骑士团」!!!!”
“荣耀,尽归「瓦拉几亚」!!!!!”
“步兵,出行!”“啪!”步兵们向前踏步。
“骑兵,上马!”“嘭!”骑兵们转身坐上马匹。
“出征!!!!!!”“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呐喊声,「血骑士团」倾巢而出。
奥加曼人并不知道,这支军队的出发时间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早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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