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的行动处处充满了矛盾。
他们既想不动声色，又想雷霆手段，他们想掩盖丑闻，又觉得自己能够以最果断的行动消灭丑闻本身，却错误的估计了门酒吧会采取的行动，乐观地考虑了下城区的反应。
下城区最大的反应就是警惕。
就连孤儿街的孩子们都拿起了武器，日夜在街道上巡游，警惕着不存在的敌人。
正如秦野所，现在是下城区古往今来，从今往后最团结的时间，他们不论联邦帝国，不管发肤色人种，统统拧成一股绳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这些动荡、激昂、愤慨情绪都因为谢尔比·柯里昂的失踪而持续高涨，几近失控。
而没人发现，在这混乱之下，有一个大人物形单影只，孤身一人来到了孤儿街，走进了暗巷里，推开院的门，不请自来。
院的主人，那位老妪一如往常地坐在摇椅上，闭目养神。
不速之客发出的动静也没能让她睁开眼，她却知道来者是何人，她毫不客气地道：“卢卡斯，滚出去。”
堂堂卢卡斯总督当然不会就这么离开，不过他脸上却挂着显而易见的谨慎和斟酌。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萨塔磕总督大人被一个孤儿街里再寻常不过的老娘们闷声斥骂。
这不像是一个总督对眼前这个垂垂老矣，仿佛要风化的老妪该有的态度，更像是在面对一个可怕的敌人，不过很快他这种情绪收敛的干干净净，他站到老妪跟前开口道：“我们真是好久不见了。”
老妪依旧没有睁眼，嗓音沧桑干老，道：“我与你无旧可叙，无话可，如果你识相，那就赶紧滚。”
向来城府极深的总督罕见地被一句谈得上粗俗的话引得动怒，他皱了皱眉眉头，却不什么，只是道：“我不是来见你的，你知道我来找谁。”
“不管你找什么，我这里都没有你想要的。”老妪不咸不淡地道。
总督看着她道：“你知不知道你正在做一件绝对有害的事情。”
“对你有害的事，我有一件做一件。”
“是对所有人有害。”总督也不着急，他收敛好情绪，坐在充当茶几的厚实石墩上，道：“谢尔比·柯里昂完了，他所掌控的门酒吧成了危险的代名词，下城区因此而失控。”
“和平峰会在即，继联邦大使遇害后，萨塔克再一次在全世界面前出丑，这对谁都不是一件好事，包括你，别忘了，现在你的孤儿街和门酒吧高度绑定。”
“所以你想通过我让他们收手？”老妪讽笑着道：“你啊，真是糊涂了，我枉活一百余载，在哪里话算过数？肯听我话的是那些兔崽子，一年又一年，他们也长大了，我的话在他们耳朵里也就是一阵风，过了就过了。”
“如果你够清醒你就不会来找我，我快死了，没有任何一点儿对你有价值的地方，你只能在我这儿讨到一顿骂。”
活了一个世纪的老妪这话时竟显得有些俏皮。
“你身上有无数的我求而不得，只不过你从不愿意正眼看我而已。”完总督停顿了一会，忽然道：“万物中枢的物理坐标暴露了。”
这时，老妪终于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眼珠里不知藏着什么样的内容。
总督继续道：“现在我才知道，当初中枢会疯狂敛的财都去了哪儿，现在我才知道，那个叫阿芙朵的女人她谁都怀疑，谁也不信，从始至终只相信自己，只相信万物中枢，从一开始就计划着转移万物中枢。”
“中枢起初的位置在马丁内斯军工一座工厂正下方，在联邦第一次清扫前，她已经将万物中枢那庞大的计算机群转移，让联邦人扑了个空……联邦人事前收到了相关情报，却因为没有见到中枢的正体，所以一直不相信真的有万物中枢这一伟大存在。”
“这个女人完成了一次惊魔术，瞒过海，保留了万物中枢的火种。”
总督淡淡地道：“不得不，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谁不信，只信自己和中枢，想必连你这第一期中枢会成员也不知道她做了这些事吧。”
老妪沉默了一会，莫名地笑了起来道：“第一期中枢会是志同道合的人们为了某个目标而奋斗，第二期中枢会？那不过是她手上的玩具，要实现的不过是她的想法，没有真情，只有利用。世界上应该少有比她更冷血的女人了。”
总督心思一动，他不动声色地道：“她极度危险，我们掌握了一些情报，得知近日萨塔克内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她掌控下的中枢会有关，坑害联邦大使，巧取豪夺门酒吧，挑唆流浪汉暴动，推动改造人争论背后都有她的影子。”
他自认为了解老妪，本意是想顺着她的话往下讲。
如果老妪和那阿芙朵有矛盾最好不过，不过事实证明，总督错估了两饶关系。
老妪嗤笑道：“你真让人瞧不上，卢卡斯，何必用这种下三滥的伎俩。她是世界上最冷血的女人，但不代表着她是个所谓疯子，是个万物中枢的狂信徒，却绝不邪恶，与你这样的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你要把大批罪状推到她的头上，我拦不住，不过你要骗，还是去骗骗联邦人吧。”
卢卡斯眼睛微茫
这还没完，老妪叹息般地道：“我以为你多年过去，你会多少有些长进......你要把你的恶毒同你的野心一起带进坟墓吗？”
就这么一句简单的话语，击碎了卢卡斯的虚伪，若有若无的微笑没有了，得体的敬意也没有了，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不过卢卡斯毕竟是个靠虚伪生存的男人，把持和端正是构成他这个饶基本。
他缓缓地道：“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你对我能如此刻薄，我自认无愧于你。”
老妪冷了下来：“出卖中枢，让下城区自生自灭也是无愧无我吗？”
她厉声斥道：“我更不明白，为什么你能够如此无耻！你歌颂爱情，对我展开追求，我以为你爱的是曾经美艳的后，后来我因星屑的诅咒迅速衰老，你依然还在，我相信你有真心，起码有过真心。”
“你借着中枢会扶摇直上，坐稳了总督的位置，这之后我才发现，你不爱美艳的后，更觉得衰老的老娘们恶心，你唯一爱的是中枢，中枢那可怕的预知之力。”
卢卡斯头疼似地揉了揉眉头，他道：“星屑给了你几十年的青春容颜，似乎也把你的心智同时留在了十几岁……你已经快死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了？”
“好。”老妪“善解人意”地转移了话题，她笑了笑道：“既然你不想谈你和我，那就谈谈你和中枢。”
此时的卢卡斯左手撑着石桌，右手撑着大腿，却未出言打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能看得出在极力压抑着情绪。
“第一期中枢会看中了你的潜力，在你成为总督之前，给予了你极大的帮助，可以，没有中枢会就没有萨塔磕第二任总督卢卡斯。”
“是。”卢卡斯也不否认，他道：“第一期中枢会觉得我是个角色，但把萨塔克视作他们改变世界的第一步，想把萨塔克收入囊中，顽固的卡维尔·萨塔克不信任你们，所以你们要扶持一个新的总督，你们选了我……要我，这种想法当真是一脉相承，你们是，那个谢尔比·柯里昂亦是。”
“认为有了门酒吧就可以改变萨塔克，有了萨塔克就可以改变两个文明……你们为什么总是这么富有想象力？”
“你觉得这种想法不切实际，所以你出卖邻一任管理员，出卖了我，出卖了中枢会。”老妪道：“这就是你和她最大的区别，她不擅长出卖。”
砰！
卢卡斯一拳轰在石台上，那厚重的实心石桌竟咔嚓一声，塌下一角，这位总督终于按捺不住，怒声道：“我，没有出卖过中枢！”
“我从未向任何人传递过任何一点有关于中枢会的情报，你不相信，你从来不相信，十几年前不相信，十几年后依旧，现在万物中枢给你定下的死期就要到了，所以我才跟你最后一次：我从未出卖过中枢会，没有出卖过你们。”
“在联邦组织针对你们的行动时，向你们透露消息的是我。”
“在对抗行动宣告失败后向你们提供庇护的是我。”
“成立门酒吧的是我，在门酒吧存在暴露后向联邦争取缓和余地的是人我，救你的人是我，救那群遗孤的人是我，是我是我都是我！”
“你还要我怎么样，要我跟他们一起锒铛入狱，跟他们一样为蠢的要死的理想去死，这才不算背叛？！”
老妪眼神古井无波，像个活死人，仿佛没有听到这一段激昂的自白。
当年之事有太多的疑点，不是卢卡斯这三言两语能够洗脱的，事实上，他自己都讲不清这些疑点才是最大的问题，譬如当年事谁栽赃卡维尔·萨塔克，让联邦人误以为第一任总督与中枢会关系密切，又是谁以此获利？
指向太明显了。
因为卡维尔被迫“病逝”，卢卡斯身上的嫌疑被洗地干干净净，顺利继任下一任总督。
还有许多难以解释且指向他的细节，往事不再，如烟似尘，再去回想已经没有意义，在她的心里，卢卡斯的罪责已经是定居。
只不过，她知道，还是有一滴火苗落在在她这根枯木上，恶毒地阴燃了起来。
卢卡斯见她不语，疲惫到极致，叹了口气。
他道：“你可以我冷血，不择手段，肮脏，随你的便，第一代中枢对我有恩，我不能以命相报，但也博了个问心无愧，你信或不信都再与我无关。”
“最后我换个问题吧。”卢卡斯站起身，直视她的双眼道：“伊修到底是谁的孩子？”
老妪沉默半晌，还是开口回答：“我不知道。”
总督显然把此理解成拒绝回答。
他转头向外走去，不过临到门前时，他停下来道：“不过第二期中枢会与我无关，还碍着了我的路，所以我要那个叫阿芙朵的女人死。”
老妪的身躯突然迸发出力量感，不再泱泱垂死，保持躺着的姿态，随手将手杖拄在地上。
随意的举动没有造成任何反响，却让院的空气都为之一滞，不可视的力量在不断蔓延，侵蚀着总督，老妪语气如刀：“那你就不要走了。”
无论第一期中枢亦或是第二期中枢，能成为中枢会成员的都绝非凡类！
一个孤儿街里几十个无家可归无依无靠的孤儿，在秦野没来之前都能屹立不倒，其中原因也在此揭开，这个第一期中枢会的幸存者竟是个无比强悍的异能者。
总督头也不回，他感到极为遗憾，遗憾不能了却一桩心事，遗憾到了最后他还是要被一个旧识以武相逼。
他幽然道：“我不会杀你，这是我对你近乎永久的承诺，但也仅仅是对你，希望你能理解这一点。”
老妪的余光看到在院墙之上，站着一个穿着贵族长袍的中年男人......里德爵士。
如果是他的话，可以在眨眼间将这条街的所有孩子杀光，而她来不及阻止。
“......”老妪什么也没，随意地丢下了手杖。
总督摇了摇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院。
老妪坐在那，已经顽固地像石头一样的信念产生了些许动摇。
如果，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她真的怪错了人，那当时出卖中枢的人会是谁？
她得不出答案，她年迈的大脑已经遗忘了太多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温柔的女孩安娜为奶奶端来了午饭，她端着东西却没地方放，往常充当饭桌的时态此时碎裂开来，她惊讶地道：“奶奶......这石头墩子怎么了？”
老妪缓缓地道：“时间久了，到了该碎的时候，它便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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