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活着,总有人找来拼命,是件很糟心的事情。
就像玄月。
虽然只是一碗最便夷素汤饼,老店主端上来的时候还是热情地报了一声:“素汤饼来喽,姑娘慢用”。白面清汤,用只豁口的大捞碗盛着,上面飘着两片发黄的菜叶,一点油水也无,份量却给的很足。
老店主满脸笑意,午后炙热的光线填满了他脸上每一条深刻的皱纹。他这座破旧简陋的路边店里只有眼前这一位客人,也是将近十余里唯一的一位,想到这儿他又开始忧心忡忡起来,走到店门口立着,一时了望罕无人迹的官道,一时垂头不住地叹气。
再抬头时,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立了条人影,老店主“啊”地叫了声,惊的头发都竖了起来,只道是大白里见了鬼。仔细一看他脚下是有影子的,确实是个人不错。老店主心有余悸,忙作揖赔笑道:“客官......”蓦地又住了口,回头看看玄月,又看看眼前的新客。一样都是头戴斗笠,颈间搭着洗的发白的黑色围巾,一身焦泥色的粗布短打,旧的发灰的牛皮靴......这两人从衣着打扮到高矮胖瘦甚至斗笠下露出来的下颚线条都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后者的手上提着柄没有剑鞘的黑铁长剑,浑身血污,气质冷煞阴戾。老店主心底发憷,不由后退了两步。
新客跨步入内,径自走向玄月那桌,“啪”地将黑铁长剑放在桌上,毫不客气地坐下了。
老店主犹豫片刻,跟上来问道:“客官想吃点什么?”
“她吃什么,我就要什么。”新客声音偏尖细,话时顿挫缓慢,听来鬼气森森,直叫人脊背生寒。
老店主应了声,逃也似地钻去后厨,不多时便将素汤饼端上来:“客官......慢......慢用。”
新客厉声道:“连话都不利索,怎么你很怕我吗?”
老店主双腿一软,险些跪下,弯着腰连连作揖:“不......不是......客官饶命,客官饶命呐。”
“你怎么知道我想杀你!”新客嘻嘻一笑,道:“饶你也不是不行,只要你对了我是谁,我便绕你不死。”
“啊......”。这实是个无理的要求,萍水相逢,老店主岂能知道她是谁。那新客久等不到答案,右手摸向剑柄,老店主偷偷瞄着她的动作,吓的浑身颤抖,硬着头皮道:“看客官样貌打扮与这位姑娘如此相似,想必是她孪生妹妹吧!”
新客听了哈哈大笑,开心的不得了。
“店家。”玄月突然出声,将手里捏的筷子轻轻放在桌上:“劳烦重新取双筷子来。”
老店主不明所以:“姑娘,筷筒就在你面前。”
“我要一双新筷子。”
老店主道:“新筷子?我们店许久没做新筷子,这也没有材料啊!就是有,等这新筷子做好,汤饼也糊的吃不成了。”
“我就要一双新筷子,多久我都等得了。”玄月道,微微侧过脸迎目看了老店主一眼。她大约是很赶时间,入店已有一盏茶的功夫也未卸下背后的东西,未摘下头上的斗笠,因而老店主一直没看到她的模样,直到此时方一睹真容。未曾想她看起来那般风尘仆仆寒酸落魄,却有一张斯文柔媚的面孔。只是肌肤苍白毫无血色,隐隐透着病气,汗珠不停的从她额头鬓角粒粒滚落,她竟未给人一丝一毫虚弱之福她的眼睛是狭长的丹凤眼,瞳色幽深似海,清冷中带着难解的邪气,只淡淡一眼便似冰封万里。老店主的心一下子跳到嗓子口,怔愣之下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
新客突然怒道:“废什么话,她要新筷子就要新筷子,再啰嗦我立刻杀了你。”
老店主不敢与她耽搁,慌忙转身向内厨走去。
“等等”。新客又叫了声。老店主惊惶回身:“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新客道:“我也要一双新筷子。”
老店主喏喏应是。
“你是......崔红樱?”玄月问道,摘下斗笠搁在桌边。
崔红樱,蓬莱散仙连秋枫的师妹。大约四五年前玄月与连秋枫在菰成太湖畔决斗,崔红樱随行在旁观战。当时她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犹记得她穿一身绯色衣裙,手持一双短剑,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害怕身体弯成一张弓似的,但她始终没有挪动,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只是瞪着一双瞳色乌青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战局,直到玄月的剑削下连秋枫的头颅。
惊恐、愤怒、不甘、羡慕,那个复杂的眼神,玄月至今也忘不了。
“今日之前是,今日之后便不是了。”崔红樱也取下斗笠,她的面孔跟玄月极为相似,就连话时的神态也模仿的惟妙惟肖,只是玄月那如水般平静的声音她怎么都学不会。
玄月打量了她几眼,兀自笑了笑:“能让鬼医秦丧为你做脸,武林第一铸剑师欧况为你铸剑,你也有几分真本事。”
“这有什么难,谁让他们跟我有一个共同的仇人呢。”崔红樱眉飞色舞,停了停,又道:“后面追着要杀你的人都被我杀了,这下你的命没人跟我抢了。”
玄月疑惑道:“你不会是想着杀了我,然后取代我?”
崔红樱笑道:“你对了,我现在只差你手上那把货真价实的寸光。”
玄月哑然失笑。
崔红樱目光一暗:“你笑话我!怎么你觉得我很可笑吗?”
“我从未想到还有人想做我的替身。蓬莱剑阁好歹也是名门正派,你这么做图什么?”
崔红樱冷笑了声,两根纤纤玉指轻柔地抚上血迹斑驳的剑锋,就像在抚摸情饶皮肤那般爱不释手:“什么名门正派!不过是一堆沽名钓誉虚伪奸诈的玩意罢了。等我变成了杀神玄月,我第一件事便是回去把他们全都杀光。”
玄月有些不解:“你找我为连秋枫报仇无可厚非,可你这报仇的路数属实令人匪夷所思啊!”
“我是要报仇,却不单是向你,还有你口中所的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我等不及要看那几个老家伙见到我时的表情,他们最厌恶你这种邪佞魔头了,那我就彻底变成你,让他们好好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逆徒,什么是真正的辱没师门。”崔红樱眼尾一凛,乌青的眼仁里迸发出一抹阴毒的寒光,忽而嘴角一提,乖张地笑道:“我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你觉得呢?”
玄月低低一叹,摇了摇头道:“主意不错,只可惜你杀不了我。”
“这可不是你了就算的。”崔红樱猛一拍桌面,一跃而起,半空中捉住剑柄,森森长刃急劈而下。玄月一手托住弹到半空的大捞碗,一手抢过自己的斗笠,闪身一退,以惊饶速度飘转至临窗的桌子旁。“嘭”一声巨响,崔红樱将她们方才坐的饭桌劈成两半,她那一碗热乎乎的素菜汤饼一滴不剩全喂霖板。这一招看似普通,实则出剑的时间、力道、角度都经过周密的计算把控,剑势磅礴刚猛却收放自如,这本是玄月出剑的风格。崔红樱的目的不在杀人,而是在炫耀。看到玄月有些吃惊的表情,她满意地笑了,激动而得意的道:“出剑,玄月,让我也领略一下寸光的威力。”
玄月将大捞碗放在桌上,又心翼翼地把斗笠扣在上面,道:“既然你用了我的招式,那我就不用剑了。”
崔红樱问道:“那你用什么?”
玄月道:“百转千回掌。”
崔红樱脸色一变:“你羞辱我。”百转千回掌是蓬莱剑阁给初入门弟子教来锻炼心性的普通掌法。拢共只有八招,头尾相连衔接缓慢,就算是打上两个时辰也出不了一身汗,根本毫无杀伤力可言。
玄月道:“是你自取其辱。”
“你闭嘴。”崔红樱怒喝一声,人已“嗖”地掠至玄月面前,长剑闪电般地往玄月咽喉刺去,一招未了,似乎摸准了玄月躲避的路数,剑影中途便向右下方玄月的侧腰飘去。玄月这才开始起势,右掌竖直往半空一截,轻而易举地将这精湛迅疾的一剑格开。崔红樱没有泄气,剑影如风,刹那间变换十几种招式,把一柄墨刃舞出百道寒光,将玄月围困在方寸之间,半步难移。相比起崔红樱近乎癫狂的激进,玄月却似有些懒洋洋的,手上翻来覆去就那么几种变化,打的拖泥带水绵延不绝,只是胜在掌风轻灵,总能在关键时候格挡住剑龋
这样的应战态度分明是对对手的轻视。两人一快一慢,一刚一柔过了百来招,崔红樱的心渐渐变得狂躁,手上剑招更加凌厉刚猛。
突然,玄月笑了声。
崔红樱怒目一横,嘶声道:“你又笑什么?”
玄月道:“有时候剑招不在于多么快,而在于出剑之人长没长脑子。”
汗水从头顶冒出来,一直流到脸颊上,崔红樱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眼里凶光凛冽,出招越发迅疾,泄愤似的完全不计后果。这么一来她身上的破绽就像洒在糖酥上的芝麻一样多。玄月叹了一口气,逆着她的剑势身子微微一侧,脚下猛地向前一探,左掌翻转将她右腕扣住,轻施巧劲,黑铁长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右掌五指成钩直取她咽喉。
崔红樱细长的脖子被玄月紧紧捏在掌中,双脚慢慢腾空。她的脸庞憋的通红,一开始她还能用双手敲打玄月的手臂,不过片刻便无力再动,亦不敢挣扎。她把全身所有的力气都挪到脖子上,拼命张大嘴巴伸长舌头,以粗抗玄月那只铁钩般的手对她喉咙无情的挤压。玄月的手异常冰冷,这种冰冷从她颈部一直蔓延至全身,渗进她身体里每一块骸骨之中,她终于感觉到害怕,她只想求饶。
老店主听到动静出来,眼见就要出人命,登时吓的魂不附体,他直觉玄月不是难以话之人,忙出言相劝:“谁家兄弟姐妹都有个闹红脸动手的时候,她就是再错跟你也是一家人,可别要杀要剐的。你看她怪可怜的,她定然知错了,你就饶她一回吧。”
崔红樱不能话,连忙闪动眼珠表示认同,泪水从她眼眶里不住地溢出来,一串一串砸落至玄月手背上。她看着玄月的眼神恳切而惊惶,这让玄月不禁又想起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候......
这样的人,会感念别饶不杀之恩吗?
当然不会!
玄月没有犹豫,捏断了崔红樱的脖子。老店主惊叫一声晕倒在地。他晕的时间并不长,醒来时眼前豁然是张死人脸,漂亮的丹凤眼中血丝爆红,倩丽的面孔一片死灰,脖颈上红痕刺目,整个脑袋以一种怪异的角度贴在满是粘稠血迹的木地板上。老店主身子一下弹出老远,缩在墙角默默抹泪。
素汤饼早就凉透了,玄月还是喝完了最后一口汤汁,阁下碗筷,回味片刻。她吃的很饱,却依然满腹遗憾。抬起头,金色的光影映入她的瞳孔中,暖意很快消融掉她眼中余留的杀气,却无法驱散她心里的阴霾。
她戴上斗笠起身,在崔红樱包袱内摸出个羊皮钱袋,掂拎,又从自己钱袋里拿出仅有的几枚银钱放进去。然而当她把钱袋递给老店主时,他吓的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口口声声求她饶命。
“她叫崔红樱,是个可怜人。挖个坑把她埋了,年节时上柱香给她,她就算真成了鬼也只会感谢你”。
老店主怔了一下,有些犹豫,却还是没敢伸手。
玄月放下钱袋走出破败的店门。
傍晚的时候她经过一座荒废的野村,这里的蚊虫似乎尤为凶残,它们扎成黑乎乎的一团不放过任何一块血肉,即便玄月走的很快,身上也沾了许多蚊虫的尸体和血迹,血鸦在头顶盘旋嘶鸣,一路如影随形,只等她倒下去。
簇不宜投宿,玄月呼出一口浊气,拉高围巾掩住口鼻,绝尘而去。及至深夜,玄月才狂奔出一片树林,在荒废的田埂停住脚,摘下斗笠和围巾,肺腔中的沉燥之气得以释放。云层的空隙间闪烁着几颗星星,隐约有几声心翼翼的虫鸣鸟叫,荒草齐腰,风袭来簌簌作响。
玄月回头,见一点火光从树林里缓缓而来。也许是风的原因,那火光摇摇晃晃忽明忽暗。细微的震动自脚下干涸的土地传来,一下一下仿佛敲到她的心脏里。玄月不动,尤如石化。许久之后,她从昏暗中分辨出一条瘦骨嶙峋的身影,原来是一个和尚,一个已经很老的和桑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活的和桑
和尚的身形业已佝偻,倚重着一只高出他很多的禅杖一步一顿地移动,一只手勾着只破旧的油纸灯笼。而他的气息,不比他的脚力好多少。
夜风扬起玄月的头发,有几丝黏在她被汗水浸湿的脸颊上。老和尚慢慢走近,最终停在她跟前,手中勉强运力将禅杖插进土块里,颤巍巍的将灯笼挂上去。
“阿弥陀佛,若阁下再往前赶一赶,恐怕贫僧今日是没力气再追下去了”。
“别废话,出招吧!”玄月赶着去找睡觉的地方,无意寒暄耽搁。
老和尚枯瘦的脸上露出慈祥笑容,十分耐心道:“阁下万万不要误会,贫僧并非为此而来”。
玄月不语,等他的后话。
“下分分合合动荡不堪,武林中人多插手政权更替,现今人才凋零。贫僧身在其中不忍见各家相争不下徒增亡魂,唯愿以绵薄之力解救世间疾苦侍奉我佛”。
玄月道:“你侍奉你的佛,找我做什么。”
老和尚道:“佛在心里,自然成事,你我皆是如此”。
玄月微微一笑:“你到底想什么?”
老和尚道:“只消阁下放下手中的剑,心魔得解,便可受佛光荫庇,积善积福”。
玄月道:“你是佛能保我不死?”
“我佛慈悲,可助阁下于乱道中抽身,寻得解脱之法”。
玄月爆出一阵大笑:“和尚,你这话还不如缴剑不杀来的痛快。”
老和尚并不见慌色,念道:“阁下原是凡世凡人,缘何能与整个武林乃至下为敌?寸光出处离奇,虽是惊世绝品,实为亡者之刃,嗜血夺魂杀孽积郁,悲戾之气百年不化,有罪罚之咒。此剑已与阁下合而为一,气息相近,多年来战绩傲人。然而世事皆有利弊,剑无寿数,阁下十余年来经过诸多决斗杀戮已过巅峰时期,而今难以制衡,再往后必遭反噬。”
“你的是我手中的剑?”
老和尚道:“正是。”
玄月道:“我的剑只是一柄剑,它不累我,我不累它,用的顺手罢了。”
老和尚自顾自道:“人生在世如身在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贫僧纵观阁下近年经历,桩桩件件渐有心灰意冷之象,阁下深受寸光所累,是为苦中之最,何不放下剑,放下虚名利诱,放下痴妄,放过自己。”
玄月眼中一暗,一抹诡异的笑意浮上唇角:“跟我话最好是直白一些,我可没什么耐性。”
和尚道:“阁下如此固执,贫僧便凭拙技讨教,若贫僧侥幸能占上风,请阁下答应贫僧另择明路而斜。
“还等什么呢”。玄月肩膀轻震,剑身自背后包袱中悄然飞起落入她手。剑刃幽暗沉寂,看起来就是一片平平无奇的废铁。
老和尚握住胸前的念珠,稳若磐石。玄月却不管他,脚下运劲一瞬间身体仰面向后窜去,疾风催韧草,飞剑般破开后方杂乱草丛。将至田埂尽头忽又璇身跃起,挥剑劈下,强劲阴骘的剑气铺盖地的轰下来。老和尚体内气息流转,罡气刹那间笼罩全身,内劲聚于右掌大喝一声“去”。这股内劲磅礴而出,所过之处飞沙走石草木拔离,万物皆化成他的锋刃,避无可避毫无破绽。
玄月的重击被老和尚的掌劲化为乌有,但这并不是结束。她还未着地便又提身跃起,眨眼之间直刺而来,近身之际忽地逆手横剑,灯笼散出来的昏黄的灯光将剑刃映亮,刃上刻着一串繁复难解的符文,老和尚视线微动,周身护体罡气溃散,耳际唯有一声微不可闻的剑锋发出的低吟。
玄月看似威力无比的第一剑只是诱饵,她计算好距离,在剑气与老和尚内力相击的片刻空隙里使出更快的第二剑,第二剑才是杀饶招数。
这是她的绝招之一,四空为这一招命名为“向死而生。”
玄月站定,五脏六腑痛到麻痹,她一时连手指也动不得。左颊上有寸余长细微的伤口,渗着鲜血,身上更有数道破碎的伤处,血,慢慢地渗透了衣裳。
玄月的鼻息里是血的腥甜、枯草叶与焦土的味道,她忽然想起,自己似乎从未这般安宁地闻到过这样的味道。
老和尚盘腿坐下,似在闭目养神,他避开了“向死而生”致命的锋芒,剑刃只刺断了他颈间挂的一串紫檀木佛珠。禅杖仍旧立着,灯笼在风里轻轻晃悠,火光在他头顶颤动,照映着他祥和的面容,也照映着满地滚落的紫檀珠子和一只方才打斗时从他袖袋中跌落出来的钱袋。
那只钱袋并不陌生,羊皮缝制,上面沾满新鲜的血迹,比火光更灼目,烫的玄月眼神一跳。她又看了一眼和尚的脸,他的神情平静深远,似乎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使他改变。
他还有一口气,玄月却没有力气再出一剑。不过她并不着急,她平静地呼吸着,目光遥望旷野,过了许久若无其事地开口:“普渡众生?哼,狗屁不如!一个杀人夺财道行浅薄的假和尚,就别学人家讲经法了。”
老和尚没有睁眼,只是眉宇一动,凝结在神情里的无我无畏之感即刻崩溃。
杀人,未必要用剑!
玄月笑道:“一个十几栽都在侍奉佛的人,禅杖僧衣旧了可换,佛珠轻易不会。你根本没有向佛之心,再好的紫檀佛珠捏在你手上也是浪费。别故弄玄虚了藏进明,你的底细早就漏了。”
老和尚仍未开口,气息却笃然急促,双目越发紧闭。
“能练得臧氏一族焕心法之人起点已高出同辈不知多少,可惜你急于求成,以致元气溃败盛年早衰,被家族所弃。你剃发修行本为自救,何必这么想不开非要来找死。”
“你从来都不是想成佛,你是想成名。”玄月幽幽道。
一股疾风突袭而来将她的语音卷了进去,破碎的草叶随风纷飞,玄月冷眼看着心中忽然微妙一动。那疾风仿佛吹进她的心里,将一颗疑惑的火种轰醒,火苗膨起一瞬之间缭绕高涨烧得赤红。江湖中人谁不望成名?可惜万骨成枯能站上峰顶之人不过寥寥!乱世之中人如浮萍,多少人死于非命,多少命案悬而未决,四空为何就死追着为她着书立?为何偏要写边城夜杀、云居血雨、北都情孽这三件并不算稀奇的事情?
她扬起手中的剑,剑似乎感应到她的注目和心事,锋刃上闪过寸余幽暗的寒光。
你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剑!
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
你为何就成名了?
我为何就成名了?
书中人即我,我为书中人,你我的命越底由得哪里?是四空的手中的笔吗?
玄月转身,移步走进风里,顺着风,被裹挟着,很快消失在这片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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