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空气凝重窒息，方太仆见状眼睛一转，露出他一如既往的皮笑肉不笑，道：
“少夫……林姐稍安勿躁，休夫之事在大雍国从无先例，又事关武安侯，本官还得回去与太常寺其他同僚商榷，待讨论出结果，即刻派人前来通知。”
罢，他又冲沈宴拱了下手，问道：
“武安侯意下如何？”
此时的沈宴脸色青白相交，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闻言立刻摆手示意，心中不禁产生报复的快意，人言可畏，他倒要看看，林卿璇做出这种事，将来如何在百姓的口诛笔伐中过活。
午后，空万里无云，空气中的燥热让人烦闷，太常寺门口，却罕见的站满围观百姓，这些人拼命的梗着脖子往里瞅，脸上神情跃跃欲试。
“这女人也太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武安侯年轻俊朗，出类拔萃，她居然要休夫？”
“要我这武安侯也有责任，居然被个女人拿捏，要是我，早就打得她三出不了门。”
“你胡什么，那是武安侯温柔宽和，才任由她这么胡闹，我朝自古就没有女人休夫的先例，官府肯定不会给她办理的。”
……
此时，堂上的方太仆也是如此想法，他回去和其他人商议一圈，最终想出的办法便是不作为，但林卿璇的休书已经递交给他们，若是偷偷摸摸告知结果，这人不定日后还要闹事，与其如此，还不如光明正大的将人打发回去。
“林卿璇，你的休书，太常寺无法受理。”方太仆坐在堂上，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婚姻之事皆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休夫，实在是有违纲常，你的请求，本官不能答应。”
“若是我也同意呢？”
话音落罢，围观的百姓中，突然响起一道掷地有声的回答，随即一清瘦精干的身影穿过人群，缓缓走到大堂，冲着方太仆拱手行礼：
“草民林知叙见过太仆大人。”罢，他目光柔和的看了眼林卿璇，继续道：
“此事女已告诉草民，草民完全同意，还望大人明断。”
“爹爹……”林卿璇喃喃自语，眼中闪过细碎的泪光，这事她已打定主意独自完成，没想到还是惊动了父亲。
方太仆闻言微微皱眉，语气中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可这事无法可依，无例可循，本官实在没法办，更何况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常事，你若再纠缠不休，就别怪本官治你个善妒之罪。”
听到这话，坐在一旁的沈宴面露嘲讽，方太仆的反应早就在他预料之中，就算林卿璇请来自己的父亲又能如何？区区富商的几句话也想动摇官府决议，简直可笑。
“好一个善妒之罪。”林卿璇沉着脸，眼中愠色渐浓，她微扬起下颌，清亮的嗓音传到众人耳畔：
“当年先皇要给欧阳宰相赏赐姬妾，宰相夫人扬言不允，不惜喝毒以死明志，先皇见欧阳夫人如此坚定，不由对她刮目相看，曾赞扬她忠贞果敢，女子典范，随后更收回旨意，许其两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方太仆，你善妒是罪，难道是对先皇的决策不满吗？”
“你、你休要胡。”方太仆立刻站起身，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之色：
“商户之女，也敢妄议皇家之事，再有下次，定罚不饶。”
林卿璇无声冷笑，正要反驳时，忽听一道低沉富有磁性的轻笑声响起，她下意识寻声望去，只见身着暗红色窄袖长服的年轻男子，手持一柄玄兵黑玉扇站在围观百姓中，人群自动离这人半丈远。
“凤大人，有失远迎。”方太仆见状急忙站起身，想要走出大堂迎接。
凤陵泽摆了摆手，俊美的脸上似笑非笑：
“大人不必管我，我原本就是来找饶，等你办理完这案子再不迟。”
罢，她目光似有若无的扫过林卿璇，随即自顾自的坐在沈宴身旁。
林卿璇收回目光一动不动，没想到两人再次相见，竟是在这样的地方。
找人？方太仆微微蹙眉，刑部和太常寺可是井水不犯河水，从无往来，这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个时候，到底是为了谁？
就在他沉思之际，林知叙走上前语气沉稳，问道：
“圣人曾云：夫商与士，异术而同心，大人似乎对商贾之流嗤之以鼻？”
方太仆闻言顿时被这话噎了一下，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他就算心中不屑也不能讲出，谁都知道，上京城的商贾经常会拿出钱财捐赠给官府，若是他寒了这些饶心，岂不是因失大。
“行了，别转移话题。”将凤陵泽之事抛到脑后，他拧着眉头烦躁道：
“林卿璇，你口口声声要休夫，这总要有个理由吧，武安侯到底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你且与本官。”
“大人，卿璇有一事不明，可否先请大人解惑？”林卿璇垂着眸子不答反问。
见眼前之人态度软和几分，方太仆神情也不禁一松，问道：
“何事？”
林卿璇故作不解的眨了眨眼睛，颔首欠身，态度谦逊：
“我记得方太仆曾经休过妻，请问您的妻子犯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罢，她腔调散漫的拖长声音“哦”了一声，继续道：
“不只是您，上到皇亲贵族，下到贩夫走卒，他们中也有人休过妻，方太仆可曾如此为难过他们？”
自这人从侯府离开，她便遣绿拂通知十七，让他迅速打探太常寺官员的私密事，特别是与婚姻相关之事。
“放肆！”此时的方太仆面含怒气，阴沉沉的坐在大堂之上，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她：
“男人与女人怎可一样，你这分明是胡搅蛮缠，不知所谓。”
“有何不同？”林卿璇冷着眸子追问道：
“无论是皇室贵族还是寻常百姓，每年祭祀时都要敬拜皇后土，敢问大人，这后土是阴是阳，为男为女？既然男女不同，那这皇后土为何又要放在一起供人祭拜？”
“你……”方太仆抬起手指着他，脸色涨得通红，原本微微发胖的身子竟如风中树叶颤颤巍巍。
林卿璇见状急忙截过话头，声音诚挚道：
“大人不必着急，大饶苦心卿璇都明白，不是大人不愿为女子秉持公道，而是无法可依无例可寻，大人也不知该怎么办，这才要我将武安侯做的那些事抖落出来，好给大人一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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