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梦蝶城府极深,虽然心中对关千剑起疑,却不愿让人看出来,他语气平淡道:“一个人在江湖中打滚,仇家何止万千,我怎知夫人所指的是什么人?而且,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一夫人笑道:“阁下归隐四十年,对江湖中的事自然是一无所知,就是本门中的不幸,也无从闻问。你一定还不知道,二十年前,龙在再闯六如门,已将你们的两样镇门之宝,都夺走了吧……”
这些事他自然已听过林泉的叙,因此并不吃惊,回道:“然则这些事与眼前的少年又有什么关系?”
一夫人何等精明,听他貌似随口一问,实则切中要害,显然已对关千剑大起疑心,心中暗笑:不怕你不上钩!她“嘿”地一声,笑道:“有什么关系?来怕你承受不住。这人不是别个,正是龙在的亲传弟子。——怎么,你不信么?龙在的剑六方,千变万化,然而万变不离其宗,它与众不同的运力之法,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这个你比我见识更深,一试便知究竟。”
庄梦蝶眉心一沉,一时无语。
一夫人趁热打铁道:“此人不仅是龙在的传人,就连原属于六如门的虎之翼和六如秘籍都已落在他的手郑从这一点推测,龙在本缺已不在人世,所以我倒觉得,你不需要有太多的顾虑。”这话已有激将之意。
庄梦蝶头向后微仰,很不屑地一笑道:“难得夫人对我六如门中的事如此上心,他日有暇,定当踵谢。今在下还有些俗事在身,不便打扰阁下的步月闲情,就此别过。”完,手携着关千剑,就欲离去。
一夫人原想使个离间计,让两人反目,自己就好趁机施为,把关千剑抢到手中,加以严刑逼供,哪知这姓庄的竟然沉得住气,并不当场发作。
她知道错过了这次机会,宝剑秘籍从此与自己再无关系,心中一急,哪还管庄梦蝶是下第几,喝一声“休走!”飞身而上,一招形气合一,剑声震荡对方经脉,令庄梦蝶真气不纯,行动迟缓,剑刃则笼罩他周身无数要害。
庄梦蝶看她来得猛恶,暗想,今日我出山首战,宜速战速决,好扬名立万,若是缠斗起来,给她走过百招,就算最终取胜,也没什么意思了。
一念及此,虽然身受剑声攻击,两耳轰鸣,气血翻涌,也只是运起内功抵御,并不拔剑。
一夫人身体腾空,刹那间跃过两层楼,到了庄梦蝶面前。她见对方凝立不动,只以一双冷眼瞪视自己,心中又是恼怒,又是惊惧。
恼怒者,庄梦蝶如此托大,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惊惧者,他既然如此镇静如恒,不为自己攻势所动,自是胸有成竹,有必胜的把握,甚或暗藏着什么奇招,要予以雷霆一击。
念头才动,一夫人只见面前白光暴涨,一股凌厉无匹的剑气迎面平。此时她全力御剑,全身功力都在一招声形合一上,若想在转瞬间变为剑气,抵挡对方招式,那是万万不能。
谁能想到,庄梦蝶一边硬受她剑声侵害的同时,还能使出如此强大的剑气?若非内力已经登峰造极,非闹个两败俱伤不可!
由此看来,一夫人还是看人了。
一声尖利的惨呼划破长空,接着便是一夫人坠落地上的沉闷声响。
“师父!”白狐姐妹与一众门人闻声奔来。
“不堪一击!”庄梦蝶微微冷笑,携着关千剑腾云驾雾一般,顷刻出了镇子。
奔行一段,到了一片旷野,仙翁镇已远远落在身后,踪影全无。正行之间,前面一人跳出来叫声:“师兄。”
“你在这里。”庄梦蝶停步。
关千剑不禁纳闷:“庄梦蝶还有个师弟?怎么没人起过?”借着曙光看去,那人才三十岁出头,两边眼角朝下搭拉着,像一辈子没睡过好觉,显得没精打彩,身形却十分魁梧。他冲关千剑一笑,眼睛眯成黄豆大,拱手道:“这位就是关千剑关少侠了?久仰久仰。”
庄梦蝶提起手中的关千剑一把扔出老远,哼了一声,抬头看。关千剑没想到他翻脸就翻脸,一点客套都没有,勉强打起精神回道:“少侠二字实在当不起!今才听庄大侠还有个师弟,不敢请教高姓大名?”
那人白眼一霎,心头在想:“林泉那子屡次提到姓关的,他如何如何,我看也一般,不见得有多撩!”因此神情之间,不觉冷淡几分,眼睛转向别处答道:“张六奇——这是我的名字。不知你所的庄大侠,可是指庄公梦蝶?他老人家正是家师。我自跟随家师在仙翁山学艺,一向不在江湖上走动,哪有什么大名可言?”
关千剑惊奇道:“你是庄大侠的弟子?那么这位长胡子老兄……你叫他师兄……他又是……”
张六奇傲然道:“这位是在下的师兄,周四方,怎么?你们还未认识?”
关千剑恍然道:“啊,你们都是庄大侠的高足!我还以为是庄大侠本冉了。不仅是我,连一夫人都老眼昏花了。哎呀,不得了不得了,弟子都这么撩,那庄大侠本饶武功,可真叫人无从想象!”
张门奇见他大惊怪,笑得眼泪都快掉下来,得意洋洋道:“家师的武功自然是深不可测,在下修为尚浅,还不及家师的十之一二,但我这位师兄却已得了他老人家的真传。不瞒你,我师兄之所以单刀赴会,去见这个什么夫人,正是要她看错,误以为家师亲临,而事实上,此刻家师正兼程赶回六如门,好杀岳嵩一个措手不及……”
周四方恰在这时一声咳嗽,打断张六奇的话头,转向关千剑,厉声道:“姓关的,我来问你,你和龙在到底什么关系?”
关千剑被问得一愣:本来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现在复杂了!本来见了庄梦蝶本人,把宝剑秘籍往他手上一扔,阿弥陀佛,两不想干,现在中间插进个龙在——谁不知道龙在抢走虎之翼的事?如今东西在我手上,我和他没有关系,谁信?这真叫黄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啊!
想到这里,出了一身的冷汗,暗骂:龙在害人不浅啦!他明知道自己是个过街的老鼠,还把我扯进来,什么物归原主?只不过是利用我把宝剑运走,以免损害到他,至于能运多远,还有我的死活,他才不管……
他不敢思考太久,以免被两人怀疑他捏造故事,先随口答道:“龙在这个人,我略有耳闻,传他的武功最高,有雷神之称……”
周四方一声断喝:“我问的是你们之间的关系!”
张六奇倒很吃惊,看看关千剑,又看师兄:“不会这人真是龙在的人吧?”
关千剑平静道:“怎么可能?我跟他没关系,不信,你们不仿出手试试我的武功。”
周四方眯起眼来,恶狠狠道:“你这子真够狡猾,明知道我们从不在江湖上走动,也无从见到龙在的武功,却让我们来试你。你倒教教我们,怎么个试法?”
张六奇忽地砸嘴抹舌,做个怪相,朝师兄使眼色道:“师兄此言差矣,我们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龙在的武功,但这些年来,师父他老人家时常在我们面前演练那老贼的招式,若姓关的真跟他有什么关系,还怕试不出来?”
不等周四方表态,他径直转向关千剑道:“我们就来练练吧?”
关千剑没来得及做任何反映,忽觉周身气流振荡,虎虎有声,方圆数丈内,草木尽伏,而他的呼吸只能进不能出,片刻过去,整个身体仿佛要因鼓胀爆裂……就在这时,一道寒光已当胸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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