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人了？”
流萤走进内间，见姜明慧侧身躺在榻上闭目憩，放轻了脚步。
她却还是掀起眼皮看了过来。眸中清明，显然并未睡着。
流萤镇定应下，“是个年轻的娘子。听闻亲友多已故去，无奈上京寻个依靠。眼下在街上开了间食肆，生意尚可。”
姜明慧闻言没了兴趣。每年来打秋风的亲戚没有上百也有几十，怎样凄惨的身世都有，她已经见怪不怪了。那铺子八成也是侯府出钱给买的。
“这些日子，可有进展？”她问的是报复静王夫妇的事。
流萤给她按着头，闻言道：“静王夫妻已经离心。但要为皇孙报仇，不能操之过急，若不能一击必中，只怕往后再无机会。”
姜明慧叹了口气。
“也是我太心急了。”她拉过流萤的手，轻拍了两下，“你按着计划来，莫被我影响了。”
若是可以，姜明慧也希望能亲手为自己，为孩子报仇。可经过五年的时间，她已然看清了自己的能力。
若是在复生之初，她还能凭借着前世的记忆，提前做些应对，到后来，桩桩件件被改变，她所知道的许多事，发生了极大的翻转，重活一世的优势便荡然无存了。
姜明慧也试图改变过，她跟着流萤学棋艺，练书法，读圣贤书，可这些能带来的补充太少，也太慢。
后来，她不再刻意去追求了。因为她突然明白了李翠荷前世的一句话：身居高位者，不必如何多智，自有人会揣摩她的喜好，为她清扫障碍。
现在不就是嘛。
她用一点恩惠，就换来了流萤死心塌地的效忠。因为她是王妃，全府上下，都要恭敬对待。只要她不犯错，就是宸王，碍于她背后的永宁侯府也对要对她敬重三分。
感受到权力和地位带来的优势，姜明慧再一次庆幸抢在李翠荷之前救了宸王，换得回京的机会。也抢在姜明姝之前嫁给了宸王，成为盛京最尊贵的女人之一。
日后，她还会成为唯一尊贵的女人。
姜明慧眼中的得意，流萤没有错过。她垂眸，心思转了下，状似无意的道：“今日回府的路上，婢子听到还有人在谈论去岁万寿节王爷准备的寿礼，万民伞。王妃怎得会想到这个做寿礼？也着实叫婢子惊叹。”
姜明慧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
前世，姜明姝在嫁给宸王后，借着万民伞在万国宴上大出风头，得了官家的青眼，还受了不少赏赐，她当时就记下了。
这一世，她在姜明姝之前用了万民伞，虽然因着时间仓促，没有万国宴上的惊艳，但也叫宸王风光了一把。
宸王得了甜头，言今年给官家的寿礼也要她准备。
姜明慧忙推了。她能记得的也就一个万民伞，哪里敢应下。
“就，忘了是在哪本杂记上看过。”
流萤进一步证明了李婵的猜测，见姜明慧眼神闪躲，揭过了万民伞的事，转而起别的。
“婢子得了消息，静王妃和静王离心后，还留着拿捏静王的把柄，只是不知她将其藏在何处了，我们的眼线竟一直找不到。”
流萤本想着一试而已，竟真的从姜明慧这里得了些有用的东西。
姜明慧轻笑了声，语气带着嘲讽道：“寻常人哪里能想得到，马学士之女，堂堂的静王妃，会将珍贵的物件藏在压箱底的欢喜佛里。”
欢喜佛是何物。
流萤虽未成婚，但她在姜明慧跟前伺候，该懂的都懂了。闻言，耳根便热了起来。
姜明慧还在继续:“什么女子典范，淑慧贤德，不过是些笑话。一家子男娼女盗，倒是侮辱了清流文饶名声。”
约莫是憋狠了，姜明慧了许多秘事。流萤有意引导，从中得了不少重要的线索。
她一一记下。
待姜明慧累了睡下后，悄声退了出去。
将写好的信叫人给李婵送去，她才准备回主院，宸王身边的长随就找了过来。
大约是急事，长随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流萤倒了凉茶给他。
长随道：“姑姑叫人好找。”他去主院，又去帐房，寻了大半个王府。
不待流萤回答，他喘匀了气，忙将正事了。
“前头来了位仙风道骨的先生，言是您的故人，王爷叫您过去辨认呢。”
流萤心头涌上某个猜测。
她不自知的咬着唇，在长随的催促下，往前院的书房走。
进了院子，就隐约能听见几道交谈的声音。
来自宸王、奉合以及其他幕僚，其中夹杂着另一道陌生又带着些熟悉的声音。
流萤站在门外，踌躇不知如何。
长随没给她时间，叩了门，朗声道：“王爷，流萤姑姑来了。”
里头交谈的声音停下。
得了宸王的应允，长随心将门推开，示意流萤进去。
外书房很大，站着众幕僚和宸王也依旧空旷，多了个人，也并未叫空间显得拥挤。
可流萤站在门边看着他，却觉得空间逼仄，挤压的她呼吸困难。
孟夫子。
良平先生。
一别经年，她唇微启，却不知如何称呼对方。
好像才五年，可流萤觉得已经是半生。
曾经风华正茂的孟夫子，成了满头华发的良平先生。
他眼中的笑意不再疏朗，压着沉甸甸的东西，唇角牵动都变得困难。
强健的身躯变得消瘦，素白的衣服套在身上，仿佛随时能羽化。
“流萤。”良平先开口，声音带着些暗哑，是旁人都能察觉出的颤抖，“好久不见。”
二人间的气氛有些古怪。幕僚们用眼神交流了一下，纷纷低头。
宸王并未察觉其他，笑道：“流萤，你真是给本王好大一个惊喜。”
流萤垂眸，不知眼下的情形，并未轻易答话。
宸王今日的座位，并未在上首，而是与良平相对。
他挥手叫下人抬了椅子，就放在良平身侧，示意流萤过去坐。
在先前，她与一众幕僚一样，都是站着议事。
为了给良平一个礼贤下士的好印象，宸王给众幕僚也赐了座。
下人们上茶，宸王复又继续方才的话。
“你与良平先生乃是挚友，为何先前不曾提过。还叫本王费了那许多心思去寻找‘鹿鸣二绝’。”话虽是笑着，但细听还是透出些不满。
不等流萤解释，良平开口了。
“是我有意隐瞒身份，前段日子才告知与她。流萤信中提及王爷胸怀大志，人品贵重，极力劝我进京辅佐，念着与她的多年情谊，我才应允进京来看看。”
宸王心中的不悦顿时消了。
“先生既进了京，不妨多留些日子。本王叫人将浮光阁收拾出来，那处离流萤的院也近些，方便你们好友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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