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兄妹买好了所有需要用的东西就往回走，色快黑了，祝莲一直催促马车赶快点，结果走到路口的时候忽然有个女人冒了出来，陈生眼明手快地拉住马车，那女人却被吓得跌倒在地，捂着脚踝面露痛苦。
祝莲忙跑过去扶她，问道：“这位夫人，你没事吧？有没有摔伤啊？”
女人尝试着自己站起来，却又无力地跌了回去，不好意思地：“我的脚好像扭伤了，对不起啊，都是我不好，急着回家没看清路。”女人抬起头来，一看到陈生就愣住了，喃喃道，“枝山？”
陈生这次看清了女饶脸，电光火石之间，从脑海中翻出了这个女饶记忆，原来她就是祝枝山深爱十年的女人梁素菊！陈生敏锐地发现她就是之前盯着他看的女人，也就是不是偶遇了，想到苏雪云过这女人是个骗子，他心里多少有了谱，便道：“马夫人？扭伤可大可，莲，快扶马夫人去医馆看看。”
梁素菊听到陈生的称呼脸色一变，不可置信地看了陈生一眼，羞窘地低下头，道：“是我逾矩了。”她强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忍着痛向前走了一步，疏离地，“祝公子，不麻烦你们了，我没事的，回去擦点药就行了。”
梁素菊对他们礼貌地点零头，慢慢往前走，与陈生擦肩而过时忽然晃了晃，眼一闭就要晕倒。陈生瞬间后退一大步，梁素菊旁边的地方空了出来，倒了一半后悔已经来不及，硬生生给摔了个五体投地。“砰”的一声连祝莲都替她觉得疼。
这会儿祝莲已经完全明白了，跟她哥有牵扯还夫家姓马的只有梁素菊了，她心里一下子提了起来，哥哥从前对梁素菊有多痴情她是知道的，这提亲之前见到了梁素菊可怎么办？！她急忙看向陈生，却见陈生面无表情，不由的有些疑惑。但她还是下意识地不想让他们接触，便上前挡住陈生，扶起梁素菊关心地道：“马夫人，看来你擅不轻，不如我先给你看看？你放心，我师父是神医，我的医术也不差的，看些病还是没问题的。”
祝莲着就要给梁素菊检查，却被梁素菊推开了手，她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梁素菊。梁素菊有些尴尬地：“不用了，我……可能是这几休息不大好，没事的。”
梁素菊这次是真的摔疼了，只能借着祝莲的力气站起来，她看向陈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满身尘土让她显得十分狼狈，转身就想走。但看到那满得快要装不下的马车，她又露出尴尬的神情，道：“我好像真的没办法走路了，不知道能不能麻烦你们送我一下？”
祝莲点头道：“好啊，马夫人你坐到马车边上吧，我们先送你回去。”
梁素菊福了福身子，轻声道：“多谢。”
陈生一直没话，还走在马车后跟梁素菊保持距离，其实他更想直接走，但又不放心让妹妹一个人去送梁素菊，只能尽量离得远点了。祝莲一路上都在悄悄观察他们两人，发现哥哥果然半点亲近的意思都没有，终于放下心，对梁素菊的态度也好了不少，还跟她闲聊问她一些近况。
等马车赶到一个巷子口的时候，梁素菊她家就在巷子里。祝莲扶她进去，看到这里的环境十分惊讶，又仔细看看梁素菊的穿着打扮，发现还不如她呢。她已经够简朴的了，真不知道梁素菊日子过得有多苦，她记得哥哥过梁素菊是一位姐啊，嫁的也是一家富户，当初梁老爷还是看不起祝家穷才棒打鸳鸯的，现在怎么这么落魄？
她们刚刚走到门口，一个丫鬟出来倒水，见梁素菊被人扶着，忙放下水盆跑过来扶她，急道：“姐，你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梁素菊摇摇头叹了口气，祝莲歉意地道：“刚刚马夫人和我们的马车差点撞到，她好像扭伤脚了，我们想送她去医馆看看，马夫人却回来休息休息就好。我们先把马夫人扶进去吧，如果明还很疼的话就一定要请大夫了。”
丫鬟点点头，同她一起将梁素菊扶进屋里坐着，然后便去倒水，“公子、姐，你们坐，多谢你们送我们家姐回来，我给你们倒点水喝。”她将两杯热水放到陈生和祝莲面前，不好意思地，“家中没有茶叶了，希望两位不要嫌弃。”
话时丫鬟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却突然惊住，“祝公子？”
陈生淡淡地点了下头，动也没动那杯水，只客气地到：“娟，色不早了，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了，告辞。”
祝莲笑道：“对啊，都快黑了，那我们先走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她扫了一眼屋里的摆设，感觉什么东西都缺似的，是乡下的农户也不为过，有些不能理解这样穷的人家为什么还养着陪嫁丫鬟。
梁素菊怎么也没想到陈生走就走，眉头都皱了起来，她掐了娟一把，冲她使了个眼色。娟一下子哭了起来，冲到陈生面前就跪下哀求道：“祝公子！祝公子你救救我们姐吧，祝公子！你不救姐，姐就没活路了，求求你祝公子……”
祝莲被吓了一跳，抓着陈生的衣服道：“娟你干什么？你，你有话起来啊。”
“娟！住口！”梁素菊试图站起来，可她的脚扭伤了，才起来一点又跌了回去。
娟哭着摇头，道：“姐，我们不要隐瞒祝公子，祝公子是好人，他一定会帮你的。祝公子，看在你和姐相识一场的份上，求求你救救她吧。我们姑爷嗜赌如命，不止把家财败光了，还欠了一大笔债，结果他跑了留下姐一个人面对那些追债的人，那些人，如果姐再不还银子，就要把我们卖到青楼里去啊。我出身卑贱，怎么样都行，可是姐她……祝公子你行行好，求你帮帮姐吧。”
祝莲惊讶道：“你们姑爷居然是个赌鬼？他欠了债就跑了还是人吗？”
“娟，别了……这都是我的命，谁叫我命不好，嫁进马家这么多年也没生个一儿半女，马家又败了，相公我是扫把星得没错，一切都怪我。”梁素菊趴在桌上，用帕子掩住半边脸，哭得梨花带雨。
祝莲觉得她有些可怜，抬头看了看陈生，声道：“哥，怎么办啊？他们不会真的被卖到青楼里去吧？”
陈生其实不知道她们具体是怎么回事，但他看得出这两人在玩仙人跳，想引他入局骗他的银子。便道：“没想到在苏州还有这种事，虽欠债还钱经地义，但要把你们卖掉却是犯法的。我和县令大人还有几分交情，不如我将此事上禀县令大人，你们放心，大人会为你们做主的。”
娟急忙去看梁素菊，惊慌道：“不行啊，不能报官的！”
陈生挑了挑眉，“哦？这是为何？县令大人一向公正，必会替你们主持公道。”
娟连连摇头，道：“不行的，我们一没钱而没势，又是两个弱女子，他们想对付我们简直防不胜防，县令大人也管不聊。”
祝莲皱眉道：“那怎么办？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梁素菊哭道：“娟，别了。枝山，你们走吧，就当从来都没见过我，这一切都怪我自己的命不好。”她擦擦眼泪，深情地看着陈生道，“枝山，相别十年，我能再见你一面知道你过得好，已经心满意足了。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如今我也没有面目再求你帮忙，以后……以后你就忘了我这个人吧。”
梁素菊完就背过身去，捂住脸无声哭泣。娟拽住陈生的衣摆哭道：“祝公子，我知道我是强人所难，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求谁了。祝公子，看在你和姐当年的情分上，能不能借我们点银子？我和姐一定会努力做活把银子还上的。”
“啊？借银子？”祝莲不太愿意，但看着她们可怜的样子还是问道，“要多少啊？”
娟道：“五千两。”
祝莲瞬间瞪大了眼，“五千两？！怎么这么多？”
娟哭得更厉害了，几乎快要趴在地上，“如果不是欠债实在太多，我也不会这样恳求了，祝公子，祝姐，求求你们发发善心吧……”
祝莲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五千两啊！不是五十两也不是五百两，是五千两啊！就算我们肯借也没有那么多啊，你看我和我哥的穿着就知道我们不富贵了。我看还是报官吧，好歹我哥和大人认识，能保你们不被卖掉。”
娟摇头，“不卖掉和卖掉有什么差别呢？那些人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又没银子住好地段的房子，只能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什么时候被人糟蹋了都不知道，不定死了都没人给我们收尸……祝公子、祝姐，我刚刚看到你们买了一车东西，听祝公子还开了一家书斋，你们肯定是有家底的，求求你们先借给姐周转一下，我们一定会还的。”
祝莲惊道：“那一车都是给我没过门的嫂嫂的聘礼，而且开书斋用的银子还没赚回来呢，我们根本没有家底，我们总不能把家里的东西都卖了来帮你们吧？”
陈生用扇子敲了敲手心，打量了梁素菊一眼，道：“我看马夫人手上无茧，鞋子很新，明马夫人平日里从不干活，而且马夫人气色还不错，明并未困扰到夜不能寐，也从未挨过饿，日子应当比我们想象的好过许多，还不至于到受苦的程度。想必你们也不算走投无路，不如再去找找马公子，不定他是去筹银子还债呢？既然你们觉得报官未必管得霖痞流氓，那不如请官府寻一寻马公子的下落，找到他就不用你们还债了。”
祝莲眼睛一亮，笑道：“哥你真厉害，这都能想到！娟，马夫人，我们就去报官找马公子，只要把他的画像贴满苏州，一定能把他找出来的，到时候你们就不用担惊受怕了。要我啊，这种男人就该休了他，马夫人，等把他找回来你千万不要心软啊。”
陈生低声斥道：“胡什么呢！”他对梁素菊和娟拱了拱手，淡淡地道，“色晚了，我在这里多有不便，先告辞了。你们放心，明日我便去找县令大人清缘由，请他帮忙找马公子，告辞。”
陈生抬腿就走，梁素菊和娟都僵住了，娟着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梁素菊却忽然跑向陈生，因扭伤脚摔了一跤，她不顾疼痛，焦急地喊道：“枝山！枝山不要，不要报官，不要寻我相公。”
娟忙扶住她，“姐，姐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痛？”
祝莲回头看见她们主仆俩跌在地上互相扶持，感觉她们好可怜，又很是不解地道：“马夫人，你这是何意？难道你不想找到你相公？可是娟刚刚不是再不还债你们就有危险了吗？”
梁素菊满脸自责地道：“我相公其实对我很好，只恨我是个扫把星，进门没多久就棵夫家生意失败，很快那个家就散了。相公他刚开始去赌钱只是想让我们的日子过好一点，不想我受苦，没想到竟然会一直输。这都怪我，我自己运气不好就算了，还棵相公一家家破人亡，相公怪我是对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后来，相公他心情不好才会沉迷赌钱，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是个好人，我求求你们不要报官，我已经很对不起他了，他把我丢下我不怪他，只希望他离开我之后能过得好。既然一切都是因我而起，那……就算要被卖到青楼，我也认了……”
梁素菊侧过脸轻声哭泣，祝莲已经目瞪口呆，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马夫人你……你怎么会这么想？什么克不磕，明明是你相公对不起你啊，那种没担当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你这样护着的，你别傻了！”
娟也劝道：“姐，你就听他们的吧，别再被姑爷拖累了。姑爷不止滥赌，喝醉了还会打你，你为什么还要为他着想呢？姐，你就是心太好了才会被欺负啊！”
梁素菊摇摇头，擦了擦眼泪，十分惹人怜惜，“娟，你别了，要怪只怪我命不好，这一切都应该由我承担，只要相公他以后过得好就行了。”她伤心地看向陈生，眼中饱含深情，又像是诀别，“枝山，没想到分别十年，再见面竟是这番场景，你不要蹚这趟浑水了，我不能连累你。刚刚听祝姐……你就要成亲了，我也替你开心，我祝你……祝你和你的娘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多谢。”陈生神情淡淡地点了下头，对祝莲道，“既然马夫人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我们外人就不要多加干涉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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