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枫迎着宁四姐的目光，神色坦然，“四姐，我受你大恩，当粉身以报，何况只是耽误区区百年修炼时间。我刚才的都是心里话，并非矫情粉饰。”
宁四姐眼中隐隐泛出泪光，“石道友，你不要这么，若大恩，我还欠你一条命呢。”
石枫摇了摇头，“不，你帮了我很多忙，甚至救了太极门，什么恩情都早已还清。
太极门乃剑道宗门，铸剑谷除了我和师伯，根本没有真正的炼器师，我的技艺并无传人，传给灵溪学宫的弟子岂不两全其美？”
宁四姐忽然涌起一丝伤心，石枫来去，都是欠自己人情，并无其它。他的确是坦荡君子，只是...
“石道友，你这般决定沈中石能同意吗？”
石枫笑了笑，“无妨，沈那边我能做主，他的性子有些野，去当一当夫子先生正好静静他的脾性。
四姐请放心，我会当好他的执事，尽心尽力，绝不越厨代庖，僭越名份。”
从思过庐出来，宁四姐一直送石枫到了谷口，“石道友，你先回去休息，我还要巡查一下库房。”
“是。”石枫抱拳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三扇崖乃宁家禁地之一，宁四姐是族老会成员，可以腾云驾雾，随意飞行，但石枫须一路步行走出禁制，才能御剑返回鹿鸣苑。
目送石枫走远，宁四姐才缓缓走回，不过她没去三扇崖库房，而是折回了思过庐。
茅庐外，那位老人还在弯着腰打扫落叶。
宁四姐走到近前，嚷嚷道，“好了，人都走了，你就别扫了，装模作样！”
“呵呵，好久没来这里，落叶满地，正好扫一扫。”那老人发出一声轻笑，不过声音清朗，和方才的含糊不清截然不同。
与此同时，他腰背拔起，目湛神光，霎那间，从一位垂死老人变成深不可测的世外高人。
“刚才石道友的话你都听到没有？”
“废话！爷爷难道真的聋了吗？”
宁四姐笑了，“那你觉得他的点评对不对？”
宁老太爷放下扫把，推门进了草庐，“对！此子对五光石、胡风扇、归魂枕的点评都很到位，尤其是他根本没有灌注法力，仅凭肉眼就能找到废器的原因，了不起！”
宁四姐立刻松了口气，她知道爷爷性情孤傲，眼光奇高，“了不起”三个字很少出口。
“我就他很厉害，没骗你吧！”
见孙女得意洋洋，宁老太爷故意板着脸，“哎，丫头，这三道考题是不是你提前泄露给他，联起手来蒙我？”
“爷爷！”宁四姐娇嗔道，“我怎么作弊！你这破屋子，我还是时候来过一次，谁知道你里面有什么破烂玩意！”
宁老太爷哈哈一笑，拍了拍孙女的脑袋，“怎么，你瞧不起我这一屋子的破烂吗？嘿嘿，在我眼中，它们可都是宝贝。”
“一屋子废器，算什么宝贝？”宁四姐撇了撇嘴。
“你和三位叔叔一样，不钻研炼器，自然不晓得其中奥秘。温故而知新，一个好的炼器师不光是埋头炼造，还要善于总结失误...”
“所以，爷爷你把以往炼造失败的法器都放在草庐里，取名思过庐，时常来看一看，避免自己再犯同样错误，对吗？”
“没错。”宁老太爷随手拿起那块五光石，“好比这块五光石，这是我独自炼造的第一件法器，结果失败了，那年我才十五岁。
我从被认为是炼器才，但第一次炼器就没成功，觉得很丢脸，为此难过了很久。
我的父亲，嗯，就是你的曾祖父，还哄了我好久。”
他轻轻抚摸着那块五光石，记忆刹那间回到很久之前，连目光也变得温柔起来，依稀中一个少年正呜呜哭泣，旁边的中年男子抚着他的头顶，不断温言劝慰。
宁四姐一下子明白了，这间思过庐不仅是爷爷反思炼器失误所在，也是存载岁月记忆的地方，怪不得他经常在这里一坐就是几。
许久，宁老太爷才将五光石放下。
“爷爷，那你觉得石枫在试英楼选拔大会上有无作弊？”
宁老太爷在藤椅坐下，“老四虽然言之凿凿，但他也拿不出证据，我私下问了吉甫颂和迦楼真人，他们都觉得石枫没有作弊。
今我跟在你们身后两个时辰，从头到尾听了你和他的谈论。
我很肯定，他没有作弊，确如你所言，此人乃炼器奇才！丫头，你眼光不错。”
宁四姐心花怒放，走到爷爷身后，伸手帮他捶拍肩膀，“多谢爷爷夸奖，我炼器虽然上不得台面，但跟了爷爷你这么多年，眼力劲还是学了你一两分。”
宁老太爷手捻须髯，“四丫头，你为家族招揽了如此人才，的确要给你记上一次大功。
此人不仅技艺出众，更难得的是一心一意为我宁家着想，不图虚名，不贪享受，甘愿去灵溪学宫教书育人，好，好，好！”
他连了三个“好”字，接着道，“我很赞同他那句话，争下者，必先争人。一宗一派之兴旺，什么机遇啊资源啊，固然重要，但最根本的还是人才。这个道理，丫头，你明白吗？”
宁四姐点点头，“孙儿明白。当年我们宁家其实不过夏州五大家族之一而已，但从曾祖父开始，尤其是爷爷你，破除陈见，广纳贤才。
尤其有气魄的是，爷爷你不在乎三族之分，迦楼真人是魔族的，已故的烈纹大师是妖族，众多人才一起努力，才成就我宁家下第一商行的基业。”
“你得对极，可惜老二他们居然连这个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好比灵溪学宫，当年我一再强调，要重点打造。
结果许多年下来，灵溪学宫竟成了没人愿去的地方。若不是我发火，强迫各楼楼主必须每年去灵溪学宫授课，恐怕灵溪学宫早就停办了。
至于人才，外界到我宁家，动辄四十八楼，一百零八阁，似乎声势浩大。
然而，这里面有八成是掌柜、伙计和杂役，真正的人才，尤其是精英弟子远远比不上三大宗。”
宁四姐劝慰道，“爷爷，咱们不是还有七殿长老么，足以震慑群！”
“七殿长老名气虽大，其实也是外强中干，尤其是炼器人才，更是奇缺。
你二叔和赫连长老神通不错，但不懂炼造，风以寒是阵法师，睿远和尚是符篆师，真正懂炼器的只有吉甫颂和迦楼真人两位。
这些年来，你二叔当家，和老三老四一起，把宗门职务当作胙肉，而我就是那尊木头神像。他们祭祀完我之后，便开始分胙肉，你一块，我两块。
哼！任人唯亲，全然不顾宁家的将来。倒是你管的几个堂口，这些年大力提拔青年才俊，朝气蓬勃。虽然捅了不少篓子，但年轻人嘛，犯点错才能成长。”
到这里，宁老太爷，心里忽然叹了口气，可惜，为何你是个女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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