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骏四十不到的年纪，脸上棱角分明，戴着黑框眼镜，很有研究人员的严谨气质，只是表情有点阴郁。
听到郑孝真的话，沈骏镜片后面的眼神猛然变得犀利，脸上闪过一丝激动，随即变得有些无奈。
他的表情，让郑孝真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顺子也没有看明白，按理，他父亲亲自设计并负责监督建造的建筑，被侵略者强占，沈骏应该气愤才是。
他这副表情，让顺子和郑孝真一时之间都没敢轻易开口，甚至都有几分忐忑。
万一那句“鬼子”让他反感，那顺子也只能深夜亲自前来翻找陆军部的设计图纸了。
可几间屋子，到处堆的都是书籍和图纸，估计很难轻易找到。
房间里经历了短暂的沉默，沈骏长长地叹息一声。
“燕京沦陷，也不能完全怪国府军无能，主要还是我们的国家太落后了。你们想要大大方方进去参观那里的建筑，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沈骏话音刚落，郑孝真和顺子都放心了大半。
顺子跟着试探，也是深深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都想投笔从戎，亲自上战场，把鬼子打回老家去。”
沈骏赞赏地看了顺子一眼，“年轻人有这个志向是好的，但我们国家教育普及程度太低，同样需要读书人。伙子，你可要想好了。”
初次见面，沈骏能够出这样的话，已经明沈骏对他们给予了极大信任。
顺子连忙道：“谨遵沈老师教诲，这事我会认真考虑，仔细权衡。我想尽快把这个研究课题完结掉，然后做出决断。”
他这是把话题悄悄地往前清陆军部的建筑上引，为下一步索要图纸做好铺垫。
郑孝真十分机灵，顺子话一完，她就蹙起了双眉，“可是咱们连实物都见不到，难道咱们对沈老先生作品的研究，仅限于照片吗？”
顺子赶紧趁热打铁，问道：“沈老师，不知您有没有见过当年您父亲的设计图纸，能不能为我们描述一番？”
沈骏听了他们的话，认真地看着顺子和郑孝真，久久没有开口。
顺子和郑孝真此时都明白，沈骏的手里绝对有图纸，否则他肯定一口回绝了。
来之前他们已经了解清楚，前清陆军军部建于三十年前，那个时候沈骏顶多也就七八岁的样子。
沈骏若是见到图纸，也只能是学习建筑之后的事。
于是两人都不话，眼神里充满着期待和渴望，静静地等待结果。
足足过了两分钟，沈骏开口道：“不瞒你们，父亲的设计图纸早已上交，但是他的所有手稿我都还保留着。
“这是父亲珍贵的遗物，你们只能在书房里翻阅抄写，但不能带走。”
完之后，他把顺子和郑孝真领进书房，有些歉意地道：“毕竟咱们是第一次见面，还望你们能够理解！”
郑孝真推了推黑框眼镜，欢快地跳了起来，“真是太好了，谢谢您，沈老师！”
她这么一跳，表情动作单纯可爱，学生味十足。
沈骏嘴角挑了挑，露出了一丝笑意，“能够帮助你们这样爱国又上进的学生，老师也很高兴。”
他翻出陆军部大楼的设计手稿，放在书桌上，“你们抓紧时间看，我中午要去医院给母亲送饭。”
“非常抱歉，打扰到您了沈老师！”
“沈老师，我们会尽快的！”
在顺子和郑孝真一连串的道歉和感谢声中，沈骏退出了书房。
他们二人虽然看不懂建筑图纸，但是对建筑的外观图、示意图和建筑布局图还是能看懂的。
对楼层的平面图也能看懂一些，楼梯、廊道和房门的标记，他们虽是第一次见，但也基本能猜得出来。
至于施工图，他们根本就看不懂，直接略过。
有设计图已经足够。
顺子和郑孝真当即分头行动，拿出纸笔，把陆军军部主楼、东楼、西楼和北楼，以简略的草图画在本子上。
忙活了将近一个时，顺子发现再没什么可抄的了，便跟郑孝真一起，向沈骏告辞。
回到豆腐巷9号，郑孝真问道：“顺子，这四栋楼都是办公用房，好像并不适合居住。你觉得永野那个老鬼子会住在哪一栋？”
顺子一边翻着草图，一边摇头道：“这个还真不好。在这四栋楼的东边，沈先生当初还设计建造了一所陆军贵胄学校，那里现在已经变成了鬼子司令部的军营，好在草图我也画了下来。
“我不知道永野寿一会不会住在那里，毕竟那里更安全。”
到了晚上，宋颀才回到豆腐巷9号，一进门见到顺子和郑孝真正围在桌前看笔记，他不由叫苦道：
“哟，你们俩可真舒服，在屋里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可把我给累坏了。”
顺子问道：“打听到什么没有？”
“你也不看看是谁出马！”宋颀傲娇地抬了抬下巴。
他随即凑到郑孝真身边，“二顺，我跟你啊，鬼子的军官太太最喜欢去的是伪燕京市政府南边的迎春园，就在紫禁城西的中海边上。能不能打探到什么，就看你的了！”
不等郑孝真回答，他又坐到了顺子身边，嘿嘿笑道：“哥，这一差点把我腿都跑断了。我告诉你的，要想从高处看鬼子司令部，只有一个地方：传染医院办公楼。
“不过那楼只有三层，视野不够开阔，好在距离够近，只隔了一条东四牌楼北大街。”
没想到他这一趟出去收获还真不，顺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白狐儿，买厚棉袄了没有？”
宋颀提了提手里的一个大布袋子，笑道：“早买了，好像谁没蹲过点似的。”
此时虽已开春，但气依然严寒，深夜去蹲点盯梢，衣服单薄了根本就扛不住。
吃了晚饭，顺子和宋颀各自准备好包裹，待夜静后悄悄从豆腐巷9号溜了出去。
两人坐洋车来到十条胡同传染病院，趁着没人注意，摸到了办公楼后，顺着楼顶的排水管，像狸猫一样爬上了楼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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