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在皇宫中幼年凄惨，无依无靠的，如今渐渐长大，要唯一的软肋，恐怕就在他的老师身上。
霍平是他手中锋利无情的一把刀，从一开始就注定，和温鹤绵这种陪伴在他身旁，施行教导之责的师长是不一样的。
他们永远都只是下属，而温鹤绵，是真的被他当做了亲人在对待。
想到自己查到的东西，霍平现在背后都还直冒冷汗，觉得心跳砰砰的，无法预料皇帝听到这个消息后是什么表情。
谢琅冷沉的视线在他身上定了几秒，手一挥，如他所愿：“都出去。”
想要上来奉茶的来喜猛然调转脚步，什么也没问，驱赶着殿中的内侍都下去了。
几息间，周围就被清了个空。
察觉到皇帝身上骇饶气势，霍平心下微惊，维持着半跪的姿势，脑袋一垂，将自己调查到的东西出来：“……温大人，是女子。”
短短六个字，直接将谢琅脑海中的所有想法都给炸了个空，思维仿佛放慢重组般，连带着整个人都凝滞住，他兀然拧紧了眉，声音含着森然冷意：“朕劝你想清楚再，太傅怎可能……？”
霍平眼底微微苦涩，这换谁也不会相信吧？温太傅平时看上去虽柔弱了些，但不管是声音还是别的地方，看上去都像个实实在在的男子。
禁军中不乏有精通口技以及移形换颜者，但他们分明都没有辨认出来啊。
只是调查结果摆在明面上，不可能造假，霍平沉声：“陛下，事实在此，您若实在不信，派人去将温大人请进宫来，验明正身即可。”
毕竟脱了衣服，再怎么也不可能作假了。
“不校”谢琅不假思索，直接拒绝。
他知道这是最直接确认的方法，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个方法用在悉心将他教养长大的太傅身上，除了些无伤大雅的秘密，他们几乎是对方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
霍平心道果真如此。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把谢琅想的一切都打乱了，他缓缓压抑下自己翻涌的心绪，死死盯着霍平：“把你知道的所有，告诉朕。”
霍平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叹了口气，开始讲述一桩旧事。
淮陵王妃怀孕之时，正处于他们夫妻和皇室闹得最僵的时候，彼时边关苦遭蛮人侵扰，淮陵王自请戍边，因时机不合适，不得已只能将王妃暂留京郑
后来淮陵王遭遇伏击，生死难料的消息传回京中，王妃听闻动了胎气，导致他们唯一的孩子不足月就生产下来，奄奄一息险些夭折。
没人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没过几日，王妃和刚出生孩子就在府中私卫的掩护下，迅速转移去了一处偏僻的寺庙。
也就是温鹤绵之后生活了好几年的那座寺庙。
“寺庙里的老和尚都是特意打点过的，将秘密守得极好，只是谁也没想到，被一位当时入庙没多久的和尚给听了去，他不久前下山犯戒喝了酒，才将这事儿给漏了嘴。”
霍平道：“臣以前听过，有些人家的孩子命格弱，就会特意女扮蘑男扮女养大，意在骗过鬼神，温大人或许就是这种情况。”
关键是，也只有从这么养大的孩子，才更容易伪装骗过众人。
谢琅有最基本的理智在，不管他怎么想、怎么震惊愕然，有件事毋庸置疑：“此事，不可为外壤。”
温鹤绵在朝中的地位已有许多人不满，要是她是女子的消息被捅露出去，更会掀起众人群起而攻，谢琅绝不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陛下放心，微臣已经处理干净了。”
霍平猜得到几分圣意，宁贺褚的人不必多，就是那和尚有些难处理……
他正欲开口，就听谢琅：“那和尚，找个地方关起来，不用要他的命。”
被卷入争斗中的人不少，谢琅时候在宫中也见过，他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只是想到温鹤绵知道后或许会生气，他留了一面。
这倒是令霍平有点错愕：“是。”
“下去吧。”
信息量太大，谢琅需要足够的时间缓缓，这是真的，那他许多地方都需要重新想想。
霍平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臣告退。”
他也要缓缓。
霍平走得前所未有的快，他出去后没忘了关紧门，将思考的空间留给谢琅。
谢琅则是在他走后，目光才彻底幽微沉了下来。
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就一切都能得通了。
男女七岁便不同席，他初登皇位时羸弱警惕没有办法，太傅就只能亲自守在他身边，陪他度过一个个难熬的日夜。
而他长大了，开始露出自己的爪牙时，太傅就顺理成章疏远了他，因为她是清楚自己身份的，男女有别，他不知道，她知道。
亲近却疏离，就是这样一层身份带出来的。
谢琅喉间干涩，喉结滚了又滚，过往的事情在脑海中浮现，六年时间，那么多可以被称为破绽的东西，竟就被他们所有人都忽视了，瞒过海这么多年？
生气吗？谢琅苍茫眨了下眼，他清楚自己是没有这个情绪的，甚至被欺瞒的愤怒都少之又少，与之相对浮现出来的，却是一种自己都陌生的情绪——
那叫心疼。
他抿了抿唇，知道要是没有自己，温鹤绵会过得比现在不知道轻松多少。
况且日日隐瞒，女子的身份就是个不定时的隐患，不知晓她有没有在心中担忧过……
乱七八糟想了一大堆，谢琅的思想骤然飘回昨在温鹤绵屋子里见到的奇怪衣物。
他回来后还没来得及叫人去查。
也幸好没去查。
知道这件事情后，脑海中被蒙住的一点似乎瞬间灵通。
那衣物他确实没见过，但在避火图上见到过类似的，作用不言而喻。
谢琅越想耳尖越红，那、那岂不是……
脑海中嗡然一声，他只觉得鼻子一热，再一摸，满手的血。
啊。
一向威严的皇帝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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