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起身踱至荷塘边，一池碧叶粉荷映入眼帘，叶间的莲蓬鼓胀饱满，透着沉甸甸的丰实。
她摘下一枚，剥出莲子送入口中，清甜甘冽的滋味瞬间在舌尖漫开，带着草木的清润。
一阵鸟叫声响起，玄青循声望去，见一只幼鸟扑棱着落在塘边树下，绒毛湿漉漉贴在身上，草丛间还散落着残破的鸟窝——想必是方才那场风雨，将这生命从枝头吹落。
她缓步靠近，幼鸟受了惊，翅膀拍打得愈发急切，却总在离地半尺处跌回原地，细弱的啾鸣里满是惶恐。
玄青心翼翼地将其捧在掌心，又拾起散落的鸟窝，足尖一点跃上树梢，将鸟窝安放回原处。
幼鸟在窝中蜷缩着，渐渐安定下来。
树下忽然传来女子的笑语：“念瑶，你看这荷花多美啊！不愧是林麓宗啊！这都快入冬了，竟还能养得这般繁盛！”
玄青垂眸望去，见一名蓝衣女子正朝荷塘走来，她面容明艳，身形高挑，蓝色劲装勾勒出利落的线条，腰间悬着一柄古朴长剑。身后跟着的白衣女子，云鬓高耸，眉宇间透着温婉之气。正是唐念瑶与她的贴身护卫碧影。
她与唐念瑶曾有过几面之缘，自然也认得碧影——听宁茹，碧影本是江湖上有名的剑客，当年因重伤被唐念瑶所救，此后便一直留在她身边，成了形影不离的护卫。
看着两人走到荷塘边，玄青在树梢顿了顿，终究没动。
唐念瑶素来以端庄娴雅着称，传闻她簪花时都要对着菱花镜细量三分，若自己这般从树上贸然跳下，难免惊扰了她。更重要的是，她与唐念瑶交情尚浅，与其勉强寒暄，倒不如待在树上，以免尴尬。
打定主意，玄青指尖掐了个闭息诀，身形与气息瞬间隐匿在枝叶间。
树下，唐念瑶在一块青石旁站定，碧影站在她身后，撑开一把伞，为她挡住零星的雨丝。
伞面是上好的月雾纱，轻盈透亮，在唐念瑶素色裙裾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倒比满池荷花更显温柔。
可唐念瑶望着荷花的眼神，却比池底的青泥还要沉寂。那双平素总含着三分笑意的眼眸，此刻像蒙了层薄雾，连粉荷的艳色都穿不透。
碧影轻声问：“念瑶，你怎么了？”
唐念瑶摇了摇头，指尖无意识绞着帕子：“没什么......”
碧影移步至唐念瑶身前，低头望着她：“你的表情藏不住事，分明是在烦心。”
唐念瑶抬眸望向碧影，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却未达眼底：“我真的没事。”
“是为柳二公子的事烦心吧？”碧影直截帘，“他这几日突然对你大献殷勤，到底安的什么心。”
唐念瑶脸色微变，低下头，指尖将帕子绞得更紧了。
碧影见状更急：“你当真看不出他的心思？”
唐念瑶终于开口：“我怎会看不出......”
“那你为何要答应留下参加那所谓的赏星宴？”碧影追问。
唐念瑶声音更低了：“我......我若回绝，恐伤了和气……”
碧影皱起眉，眉峰攒着怒意：“莫非你对他动了心？”
“碧影，你别乱！”唐念瑶猛地抬头，脸颊泛起薄红，“我怎会对他动心？你这是从何起。”
碧影道：“那你是为何？我们不是好了，这辈子要永远在一起的吗？难道你如今改变主意了？”
唐念瑶伸手想去碰她的衣袖，“碧影，即便我成亲了，我们亦能永远相伴。”
“那岂能相同！”碧影猛地转过身，背影绷得笔直，肩膀却微微颤抖着。
唐念瑶柔声道：“碧影，我尚有三位妹妹，若我不成亲，她们的婚事亦会受影响。我身为家中长女，岂能不为她们考量。”
碧影转过身，眼眶微红：“念瑶，我们不是好了要一起闯荡江湖的吗？只要你点头，我便带你走，去看遍山河湖海。再寻一处世外桃源，酿酒种花，逍遥自在过一生！”
唐念瑶垂下眼帘：“我有我的责任，我不能仅为自身而罔顾家人。”
“责任？是何责任值得你如此委屈自己？”碧影握住唐念瑶的手臂，“江湖儿女，何须被那些陈规陋习束缚！”
唐念瑶不语，只是低头绞着丝帕，素白的帕角已被她捏得发皱，像朵被揉过的白梅。
碧影看着她的模样，语气更急了：“那柳二公子绝非真心待你，你难道感受不到吗？他与你相识多年，却连你喜静不喜闹都不知，竟然特意安排马戏来招待你。更可笑的是，他居然还要在观星宴上备下烤肉，但凡与你相识稍久之人，都知你不喜荤腥。他这般做派，哪里有半点真心？这样的人，又岂能值得你托付终身？”
唐念瑶咬了咬下唇，唇瓣泛起浅白：“女子终归要嫁人。他与我门第相当，人品学识皆属上佳，我与他成亲，也不算委屈了自己。而且父亲与母亲也定会满意这门亲事。”
碧影脸色一沉：“你莫不是真被他的花言巧语哄住了？江湖上关于他的传言还少吗？那些风流韵事，你当真没听过？”
唐念瑶的指尖攥得更紧了，声音细若蚊蚋：“我知道......但传言终究是传言，当不得真。我与他自幼相识，他是怎样的人，我自是清楚。”
碧影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带了颤：“这么，你当真是决意要与他成亲了？”
唐念瑶抿着唇，终是没话。碧影见状，猛地一甩衣袖，转身便走。
“碧影，你去哪里？”唐念瑶急忙喊道。
碧影头也不回，只冷冷丢下一句：“我去找那个柳二公子，问问他究竟安的什么心！”
唐念瑶急道：“碧影，你莫要冲动。”
碧影脚步不停，唐念瑶无奈，只得快步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荷塘边的径疾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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