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梦琼姐柔柔地开了口，道：“崔老板，有礼了。上次在爹爹的宴席上一别，竟已是大半年了。崔老板可好啊？”
那老者哈哈一笑：“多谢姐，好得很！”罢他忍不住打量起那姐怀里抱着的琴。
梦琼姐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略带娇羞地道：“今儿个登门，为的是一桩心事。方才我正在旁边琴行换弦，听人青丘公子大驾光临，忙大着胆子赶过来。扰了崔老板的秩序，老板请见谅。”
我听到了涂山璟的名字，心下一动，忙仔细端详起那姐。听她这话里话外的，为了涂山璟巴巴儿地赶来，不惜插队也要挤进来，怕不是涂山璟的一等字号粉丝头子吧。
再看她粉面含春，媚眼含羞，轻轻飘飘地把目光递过来，盈盈秋波，我见犹怜。
我都听到了，涂山璟更是听到了。但是他也不转身，也不看她，只自顾自地摸起茶杯喝了口茶。
他旁边的俞信像喝酒一样“吸溜”一口仰头干了杯里的茶，有点想要遁地逃走又逃不掉的意思。
梦琼姐见涂山璟没动，纤腰楚楚地走了过来，站在他旁边，行了一个弯膝礼，然后柔柔地道：“女子姜梦琼，是中原姜氏嫡女，久仰青丘公子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涂山璟这才站起身，回了一礼，道：“姐谬赞，在下不敢当。”
那梦琼姐见他正面转向了她，更是香靥凝羞，神情欲醉，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开了口：“当得起……当得起。梦琼向来——钦佩公子的琴艺，尤其是最近听闺中蜜友唱了公子在辰荣府中所作的那首《菩萨蛮》，更是心向往之，五体投地……”
涂山璟微微一笑，道：“那怕是要让姐失望了，《菩萨蛮》与我毫无关系，是这位所作。”罢他回身指向了我。
我本来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冷不防被点了名，一口点心噎在嘴里，是吐又吐不得，咽又咽不下去，只得故作高深地微笑点零头。
那梦琼姐满心满眼都是他，此刻才初次发现涂山璟身边还坐着一个我似的，樱桃口紧紧抿了抿，皱了皱鼻子，略带哀怨地问道：“那，可能是她们传来传去传错了。这位是……难道是防风姐？”
我借着口茶终于咽下嘴里的点心，听她这么，心里突然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有着尖锐又短暂的疼痛。
我勉强挤出了笑容，答道：“见过姐，我并非防风意映，我叫兰香。”
梦琼姐上下打量了我一下，估计是没听过我的名字，又没看出什么名堂，还是抱着琴转身向涂山璟道：“公子，这琴蛮沉的，梦琼要抱不住啦。能否请公子赏光与梦琼合奏一曲呢？这是我多年爱用的姝明琴，公子若不嫌弃的话——”
她身后的随从也抱着一把琴，走上前了一步。
我心上不好受，手上不留神松了劲儿，毯子一滑，露出了灰的半截身子。那梦琼姐见了尖叫一声，躲到随从身后，颤抖着道：“崔老板！你们茶楼里怎么会有老鼠？！”
那崔老板听了忙走过来，见我又用毯子盖了回去，捋着胡须叹道：“这个嘛……这个，姐呀，这老鼠不是店里的啊！”
灰在毯子里抖了下，我感受到了他的颤动。
梦琼姐瞪了他一眼，道：“就算不是你店里的，你也得盯着点儿啊！别什么脏东西都放进来，污了公子的座位！”
崔老板左右为难，先是向我讨好地赔了个笑，又冲她不住地道歉。
这当口儿，涂山璟解下腰间挂着的碧玉九尾狐狸玉牌，轻轻晃了晃，又挂了回去。
我把手伸进毯子抚摸了灰一下，不知道他要干嘛。
那梦琼姐定了定神儿，反应过来自己还抱着那琴，于是又挨近涂山璟，怯生生地道：“公子，方才吓了一跳，被打断了……还未请教公子可否应允哪？”
涂山璟不置可否，只低头看了看她。
梦琼姐受不住他的凝视，也低了头，面色红艳欲滴。
此时门外远远传来一声鹤唳，有翅膀扇动的声音由远及近。
涂山璟站起身来，对她一拱手道：“不巧在下家中有急事，需要速速赶回。梦琼姐，恕难从命了。”
梦琼姐听了这话，眼中泪水涟涟，抱着琴泫然欲泣，低声道：“是梦琼没有福气，那，梦琼等着公子。总有能够合奏一曲的机会的。”
涂山璟笑笑，回道：“姐珍重。”罢回过头对俞信吩咐道：“我带他们先回去了，你自己赶马车往府里回吧，不用急。”
我忙抱着毯子站起身来，见众人目光不再聚焦在这里，而是纷纷向外看去，那门口原先排着队的众人也所剩无几，剩下的也是抻长了脖子在观望。
随着涂山璟跟店老板行了一礼，我跟在他身后出了茶楼。
只见狸狸背羽胜雪，头顶朱红，敛了翅膀正扬头立在茶楼前较宽敞的路边，引得众人不住围观，啧啧称奇。
涂山璟向我点零头，走近狸狸摸了摸它的颈子，狸狸弯了长颈，亲昵地在他的肩膀蹭了蹭，随即矮下了身子。
涂山璟飞身而上，稳稳地骑在了狸狸的背上。凛冽的北风吹动他的发尾，飞舞的发丝后面是昏黄温暖的阳光，将他一身白衣笼上了一层光晕，宛若神子。
他背着光，向我伸出了手：“来。”
我一步一步，像朝圣的信徒，走了过去。
狸狸感到我的接近，翅膀一掀，带起一股气流。
我被冲得退了两步，抱紧了裹着灰的毯子。
“狸狸，别闹！”涂山璟弯下腰摩挲了狸狸的下巴，侧过头，乌发尽垂，对我道：“莫怕，过来吧。”
我点点头，腾出了一只手，心翼翼地抚摸了下狸狸的翅膀，柔声道：“狸狸大人，是我呀！我还在院子里领你吃过鱼呢，你不记得了嘛？”
狸狸转过头来，尖嘴凑近我，我吓得闭紧了双眼，却不后退。
它没有啄我，而是叨开了毯子一角，盯着里面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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