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佑民大真人”的册封旨意和亲王仪仗的待遇,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大楚朝这潭深水,激起的涟漪远超元怜云的预料。云霞别院所在的山道,从未如此车马喧嚣。各色拜帖、求见信函雪片般飞来,堆满了临时增设的文书案头。
烦恼是实实在在的。地方官员的请求最为务实:黄河水患频发州的知府恳求“真人”指点治水良方;南方遭了蝗灾的县令希望求得驱蝗秘术;更多的则是询问如何引种“嘉禾”,或求取改良农具的图样。
边军将领的请托则含蓄而沉重。通过兵部或私人关系递来的信里,不谈杀伐,只提“塞外苦寒,士卒多有冻疮”、“金创痈疡,折损甚巨”,字里行间满是期盼,希望能得“大真人”慈悲,赐下些“御寒疗伤之法”甚至“军械保养心得”。虽不明言,但提升士卒生存率、稳固边防的渴望跃然纸上。
勋贵宗亲的请求最是直接,也最让元怜云无奈——求“仙丹”、问“养生”、索“延年益寿”之术。甚至有人直接奉上成箱的金银,只求“大真人”垂怜一见。商贾巨富则嗅觉灵敏,拐弯抹角地试探,能否合作经营“嘉禾”种子,或独家代理云霞宗可能出产的“新奇器物”。
陈县令派来维持秩序的衙役早已力不从心,山道拥堵,喧嚣扰攘。元怜云看着堆积如山的请求,眉头深锁。每个请求背后都牵扯着人情、利益乃至政治站队。满足一方,可能得罪另一方;若全部拒绝,“护国佑民”的名头就成了笑话,更会授人以柄。
“不能被动应付,必须建立规则。”她对核心团队道,“我们的能力有限,原则更有限。军事技术、可能扰乱经济秩序的东西,绝不能碰。输出必须集中在民生、医疗这些安全且能真正惠及百姓的领域。”
于是,在征得楚朔首肯并获皇帝默许后,“清源阁”在云霞别院旁正式挂牌成立。元怜云亲自拟定了“三接三不接”原则,并公示于外:接民生疾苦、接技术难题、接重症求医;不接求仙问药、不接党争请廷不接垄断牟利。所有请求需成文递交,由阁中执事(由可靠的回收队员或观察组成员担任)初审,重大事项才呈报她定夺。对于官府和贫苦百姓,援助原则上免费;富户商贾的技术咨询,则象征性收费或要求其捐赠等价物资用于慈善。
“清源阁”首次开阁议事,元怜云亲自坐镇。她接见了三位代表:一位为水患焦头烂额的知府,得到了一套基于当地地理条件、使用“三合土”和改进夯筑技术的堤防加固方案;一位带来总爱折断的制式腰刀求助的老匠人,元怜云以“军器非我所长”婉拒了具体改造,但让懂冶金的队员以“古法拾遗”名义,私下给了一些提高铁料纯度的通用建议;最轰动的是那位为儿子求医的母亲,其子患“肠痈”(阑尾炎)危在旦夕。元怜云安排懂现代外科知识的队员,在严格消毒和使用改良中麻药的情况下,成功实施了古代世界首例公开的阑尾切除术。消息传出,“神医”之名不胫而走,“清源阁”务实、高效、真能解决问题的公信力瞬间树立。
古代侧的麻烦刚刚梳理出头绪,现代侧的挑战接踵而至。赵副主任联合几名专家提交的《关于成立“平行世界资源与科技评估办公室”的建议书》,摆在了项目联合领导组的案头。建议书文辞严谨,论证充分,核心是要求成立独立机构,系统评估古代侧资源与科技潜力,为“未来可能的、符合伦理的资源获取与技术交换”做储备。
会议上,赵副主任语气恳切:“成立办公室是为了更科学、更系统地认识那个世界,为长远决策提供依据,不是马上就去挖矿。元总难道担心系统的评估结果,会证明当前的保守策略并非最优吗?”
元怜云针锋相对:“我不反对系统研究,我反对的是成立一个目标直指‘资源获取’的独立办公室。这会在内部制造‘开发派’与‘保护派’的对立,更会向我们的古代合作伙伴释放错误信号——为什么你们的朋友开始详细测绘我们土地下的每一处矿藏?”她提出折中方案:在现有架构下,强化“战略研究组”职能,增加相关领域专家,但其工作必须嵌入现有运营与伦理框架,成果需经领导组审议。
会议陷入僵局,最终提交最高层裁决。
与此同时,古代侧的首个大型合作项目——青河水利改良工程,在“清源阁”的推动下启动。元怜云派出的“工程弟子”只提供设计方案、测量方法和施工建议,推广使用本地材料(如三合土)和改进工艺,目标不仅是解决水患,更是提升大楚自身的技术应用能力。工程进展顺利,百姓称颂,进一步巩固了“云霞宗”的务实形象。
“云霞宗”的声望也吸引了一些特殊的人才。被罢黜的前县丞柳文渊,跋涉千里前来投效,直言不讳:“观真人所为,乃实心为民,不务虚名。文渊愿效犬马之劳,习经世济民之实学,非求仙问道。” 此人才干务实,理念相合,但背景是否干净?动机是否纯粹?元怜云决定谨慎接纳,设立“客卿”制度,先让柳文渊参与“清源阁”的文书整理和工程协调等外围工作,既是试用,也是观察。
暗处的敌人并未因一次挫败而罢手。太子府中,幕僚献上新策:“明面上动不了,就从根基下手。‘云霞宗’所恃,无非‘奇技’与‘祥瑞’。若能证明其技有弊,其瑞为假……” 他们计划派人混入求助者中窥探“破绽”,或在“嘉禾”推广区制造事端、散布谣言,甚至试图收买或构陷柳文渊这样的新投效者。
楚朔的暗线很快察觉到云霞别院外围和“嘉禾”试点区出现了可疑面孔,并截获了一封试图利诱柳文渊的匿名信。与此同时,项目最高领导组的裁决也下来了:不批准成立独立办公室,但采纳元怜云的方案,成立“跨学科资源与战略评估组”,增配专家,系统研究,但其所有报告和建议必须经领导组审议,并充分听取运营团队意见。赵副主任任副组长。这是一个微妙的平衡,既未分割元怜云的运营权,又给了“评估派”一个合法的发声平台。
柳文渊面临着抉择。匿名信许诺重金与复官机会,要求他监视“云霞宗”或捏造不利言论。他内心挣扎,但最终将信件原封不动地交给了“清源阁”执事,并坦诚相告。元怜云赞赏了他的坦诚,给予初步信任,安排他负责整理各地上报的疫病档案,这项工作既能发挥其才干,又完全不触及机密。柳文渊的抉择,在内部树立了正面榜样。
面对太子的新一轮阴谋,元怜云多线布防:加强“清源阁”人员筛查和内部教育;对一些关键技术过程引入第三方见证;通过楚朔的渠道主动宣传“嘉禾”实效和惠民成果,并放出有人企图破坏祥瑞的风声;同时,也开始秘密收集太子党某些人物的不法证据,以备不时之需。
“清源阁”外,百姓有序排队;青河水利工地上,官民齐心;现代办公室里,元怜云与评估组的新组长进行着相对务实的讨论;柳文渊在灯下认真整理档案,眼中重现光芒;而太子府内,阴谋仍在酝酿。
元怜云站在云霞别院的高处,望着山下蜿蜒的火把长龙(夜间仍有百姓求医),又望向星空另一侧的现代都剩她知道,荣誉带来的不仅是光环,更是无数的目光与期待,以及暗处更锋利的箭矢。她刚刚建立了一套应对请托的规则,暂时平衡了项目内部的分歧,挡住邻一波暗箭,并开始吸纳本土人才。但这一切,都只是新一轮博弈的开始。道路在脚下延伸,而两侧的风景,既有民心所向的温暖灯火,也有权力暗斗的凛冽寒芒。她必须更加警醒,更加缜密,在这复杂的人心与局势中,走稳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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