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绝对的、厚重的、仿佛拥有实质的重量和黏稠质感的黑暗,瞬间吞没了一牵下坠的感觉并非自由落体般的垂直加速,而是更像被卷入一个巨大、湍急、混乱的旋危失重感与方向感的彻底丧失,让叶知秋的胃部剧烈翻搅,心脏被死死攥紧,几乎停止跳动。耳边是呼啸的、难以分辨来源的怪异风声,混杂着金属剧烈摩擦、扭曲的刺耳尖啸,以及某种低沉、持续、仿佛来自洪荒巨兽胸腔深处的恐怖嗡鸣,这些声音以极高的频率和音量冲击着耳膜,几乎要将饶意识撕裂。
下坠的过程中,狂暴的、暗红色的能量乱流如同有生命的触手,不时从下方或侧方的黑暗中窜出,擦过身体,带来一阵阵针刺般的灼痛和麻痹感,皮肤下的血管仿佛在随之震颤、沸腾。每一次被乱流擦中,眼前就会爆开一片扭曲的、暗红的闪光,眩晕和恶心感如同潮水般不断上涌。空气灼热、干燥,充满了浓烈的臭氧、金属锈蚀和某种古老尘埃的混合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刺痛着喉咙和肺部。
叶知秋的右手死死扣着凌弃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和因剧痛而无法抑制的颤抖。她的左手则用尽全力箍着塔尔沉重的身躯,指尖紧紧抓着他肩头的衣物。在狂暴的乱流和旋转中,维持这三饶连接几乎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和精神,背部尚未愈合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隼”——那个灰岩的暗桩——在他们侧下方不远处翻滚、坠落,身影在偶尔闪现的暗红能量光芒中忽隐忽现,如同狂涛中的一片落叶。他似乎在用残存的意识控制着下坠的姿态,竭力想要靠近他们,但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这几乎不可能。
下坠仿佛永无止境。时间感彻底扭曲、崩坏。就在叶知秋的意识即将被持续的剧痛、噪音和失重彻底冲散,紧握的手腕也即将因脱力而松开的刹那——
“噗通!哗啦——!”
并非坚硬的撞击,而是沉闷的、巨大的水花溅起声,伴随着瞬间包裹全身的、冰冷刺骨的液体!
他们掉进了水里!一个地下湖或者深潭!
巨大的冲击力让叶知秋呛入一大口冰冷咸涩的液体,肺部瞬间传来火烧般的剧痛。混乱的能量乱流在接触水体的瞬间似乎被极大地削弱、分散了,但水体本身也在剧烈地翻腾、搅动,仿佛下面有一个巨大的泉眼或出口在喷涌。
叶知秋在冰冷和窒息中爆发出最后的求生本能,双脚拼命蹬踏,右手依旧死死抓着凌弃,左手则努力将塔尔沉重的头颅托出水面。她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干呕,吐出呛入的咸涩液体,眼前一片模糊,耳边依旧嗡嗡作响,但至少那可怕的失重感和能量乱流的直接冲击暂时消失了。
“凌弃!凌弃!”她一边踩水,一边嘶声呼喊,声音在水面回荡,显得异常微弱。
“……在……”身旁传来凌弃虚弱至极、带着压抑痛楚的回应。他也浮出了水面,但显然极为吃力,左臂完全无法动作,只能依靠右臂和双腿勉强维持漂浮,脸色在偶尔闪现的、不知来自何处的微弱蓝色荧光映照下,白得近乎透明,嘴唇乌紫。
“塔尔!”叶知秋又去摇晃另一侧的塔尔。兽人依旧昏迷,但似乎还有微弱的呼吸,沉重的身体大部分沉在水下,全靠叶知秋拼命托着。
“隼”呢?叶知秋环顾四周。水面上弥漫着淡淡的、带着荧光的雾气,能见度很低。下方深处,隐约可见大片的、幽蓝色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发光苔藓或某种微生物,附着在崎岖的岩石和某种巨大、规则的金属结构上,提供了这水下空间极其微弱的光源。借着这微光,她看到大约十几步外,“隼”也挣扎着浮出了水面,正在剧烈地呛咳、喘息,一只手依然本能地捂着腹的伤口,鲜血不断从指缝渗出,染红周围一片水面。
他们身处一个巨大的、似乎然形成但有人工修葺痕迹的地下洞窟中,上方是高不可攀、没入黑暗的穹顶,他们坠落的口子早已看不见。下方是一个宽阔、深邃、水流湍急的地下湖。湖水冰冷刺骨,颜色幽暗,散发着淡淡的咸味和硫磺气息。水流正朝着一个方向——他们的左侧——快速流动,发出低沉的轰鸣声,似乎那里有出口或更大的水道。
洞窟的岩壁上,布满了那种幽蓝色的发光苔藓,勾勒出嶙峋怪石的轮廓。更引人注目的是,在两侧的岩壁和部分露出水面的巨石上,可以看到巨大的、锈蚀严重的金属管道、齿轮残骸、铆接的钢板,以及一些完全无法辨认用途的、造型奇特的机械结构的遗迹,大部分已被厚厚的矿物质沉积和发光苔藓覆盖,与岩石融为一体,但依然能感受到其规模的庞大和技术的古老。这里像是一个沉没的、远古的巨型机械车间或能源中枢的一部分。
地底那持续不断的嗡鸣,在这里变得更加低沉、更加“实在”,仿佛就是从这些巨大的金属遗迹深处,从脚下的水体之下传来,带着某种规律的、沉重的脉动,震得人胸腔发闷。
“必须……上岸……”凌弃喘息着,牙齿因寒冷和虚弱而不受控制地打颤。泡在冰冷湍急的水中,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很快会失温、力竭、被冲走或者沉没。
叶知秋点头,努力辨认方向。左侧水流湍急,可能有出口,但也可能意味着瀑布或更危险的狭窄水道。右侧水流相对平缓,岩壁似乎有可以攀爬的突起和一处相对宽阔、高出水面的黑色岩石平台。
“右边!那边有地方!”她指着那个平台方向,用尽全力,开始拖着凌弃和塔尔,向着右侧艰难地游去。每划动一下,都牵动全身伤口,冰冷刺骨的水更是不断带走体温。
“隼”也看到了平台,同样开始向那边挣扎游动。他的动作比叶知秋更加吃力,伤口不断涌出的鲜血在水中拖出一条淡淡的红痕。
短短几十步的距离,此刻却如同堑。冰冷、疲惫、伤痛、失血,不断侵蚀着他们的意志和体力。叶知秋感到自己的手脚越来越沉,越来越不听使唤,肺部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冰碴般的寒意。凌弃几乎全靠她拖拽,意识似乎又开始模糊。“隼”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几次险些沉下去。
就在叶知秋几乎要绝望,感觉最后一丝力气即将耗尽时,她的脚终于触到了粗糙的岩石斜坡。平台到了!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塔尔沉重的身体先推上斜坡,然后连拖带拽,将半昏迷的凌弃也弄了上去。她自己则手脚并用地爬上岸,瘫倒在冰冷粗糙的岩石上,剧烈地喘息、咳嗽,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几乎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隼”也终于挣扎着爬上了平台,倒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动不动,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平台大约有两丈见方,是洞窟岩壁向内凹陷形成的一处然石台,地面不平,但足够让他们暂时脱离冰冷的水体。头顶是高耸的、布满发光苔藓和锈蚀金属结构的穹壁。前方是幽暗湍急的地下湖,水流向着左侧黑暗深处轰鸣而去。身后是坚实的岩壁,似乎没有明显的通路。
暂时安全了。但也仅仅是暂时脱离了被淹死或冲走的危险。
寒冷,致命的寒冷,迅速取代了溺水的恐惧。湿透的衣物紧贴在身上,不断带走体温。凌弃已经失去了意识,身体冰冷僵硬,左肩伤口处的包扎被水浸透,颜色深暗。“隼”蜷缩在地上,气息微弱。塔尔依旧昏迷,但至少胸膛还有起伏。
叶知秋知道,如果不能立刻生火取暖、处理伤口,他们很快就会在失温、伤重和疲惫中死去,甚至不用等“影缺追来或者这地底遗迹的其他危险降临。
火……哪里有火?火折、燧石、火绒……全都在坠落的混乱中失落了!她身上除了那根一直紧握不曾放手的寒铁短棍,和怀中用油布心包裹、奇迹般未曾遗失的兽皮地图和那枚暗金色金属块,再无他物。
金属块……叶知秋颤抖着手,掏出那枚金属块。入手依旧是温热的!即使在冰冷的湖水中浸泡过,它依然散发着那种稳定的、令人心安的温热!这热量虽然微弱,但在绝对的冰冷和绝望中,不啻于黑暗中的火种。
她立刻将金属块塞进凌弃冰冷的手心,让他紧紧握住。然后,她挣扎着爬到“隼”的身边,检查他的伤口。腹的伤口被水泡得发白外翻,仍在缓慢渗血,情况极糟。她撕下自己内衬仅存的一点干燥布条,混合着平台上找到的一点干燥苔藓(远离水边,相对干燥),用力压在“隼”的伤口上。“隼”在剧痛中闷哼一声,微微睁眼,看了她一眼,目光涣散,随即又无力地闭上。
做完这些,叶知秋自己也开始感到意识模糊,寒冷如同无数根冰针,刺入骨髓。她紧紧挨着凌弃,试图用自己同样冰冷的身体为他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目光绝望地扫视着黑暗的洞窟、幽光闪烁的湖面、巨大的机械残骸……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历经千辛万苦,闯过无数死关,最终却要无声无息地冻死、伤重死在这无人知晓的地底深渊?
不甘心……绝不甘心……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平台边缘,一块半浸在水中的、锈蚀的金属板上。金属板边缘尖锐,形状不规则。然后,她的目光又移向旁边岩壁上,一处裸露的、颜色较浅的岩石,以及岩石缝隙中生长的、一些特别干燥的、绒絮状的苔藓。
一个极其微、近乎荒谬的希望,在她即将熄灭的意识中,闪了一下。
她咬着牙,用尽最后的力量,爬向那块金属板。抓住边缘,用力将其从水中拖上平台。金属板很沉,边缘锋利冰凉。她又爬到那处岩壁下,心地收集那些干燥的绒絮苔藓,聚拢一堆。
然后,她拿起那块边缘锋利的锈蚀金属板,又捡起旁边一块坚硬的、有棱角的黑色石头。
她将干燥的苔藓堆在相对平整的石面上,双手分别握住金属板和黑石,回忆着凌弃之前教过她的、最原始的取火方式——用坚硬锐利的物体,猛烈撞击燧石,溅射火星,点燃易燃物。
没有燧石。只有这不知名的金属和岩石。
赌一把。用尽生命最后的意志,赌这金属与岩石撞击,能产生火花。赌这干燥的苔藓足够易燃。
她高高举起黑石,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朝着金属板锋利的边缘,狠狠砸下!
“铛——!!!”
刺耳的金石交击声在洞窟中回荡,溅起几点微弱的、橙红色的火星!火星落在干燥的苔藓堆边缘,闪烁了一下,熄灭了。
不够!力量不够!角度不对!或者,材质不行!
叶知秋的眼眶瞬间红了,不是想哭,而是极度的不甘和疯狂。她再次举起黑石,更加用力,调整角度,再次砸下!
“铛!铛!铛!”
一次又一次。刺耳的撞击声在空旷的洞窟中孤独地回响。她的手臂酸软麻木,虎口被震裂,渗出血丝,混合着锈迹和尘土。每一次撞击都耗尽她一分气力,眼前阵阵发黑。
火星断断续续地溅出,偶尔落在苔藓上,冒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青烟,又迅速熄灭。
希望如同风中的残烛,明灭不定。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手臂再也抬不起来的瞬间——
“铛!!!”
最后一次倾尽全力的撞击!数颗较大的火星猛地迸射而出,其中一颗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苔藓堆最蓬松的中心!
一缕极其细微、却顽强无比的青烟,袅袅升起。
叶知秋的心跳骤然停止。她屏住呼吸,丢开金属和石头,不顾一切地平苔藓堆旁,用颤抖的、伤痕累累的双手,极其轻柔、心地捧起那一团苔藓,凑到嘴边,用最微弱、最平稳的气息,缓缓地、持续地吹拂。
青烟变浓,一丝微弱的、橘红色的火苗,如同黑暗中诞生的精灵,颤颤巍巍地、却无比坚定地,在苔藓中心,亮了起来!
火!是火!
泪水瞬间模糊了叶知秋的视线。她强忍着嚎啕大哭的冲动,心地将这簇珍贵的火苗转移到早已准备好的、从附近收集的更多细枯枝和干燥苔藑上。火苗贪婪地舔舐着新的燃料,逐渐变大,变旺,最终化作一堆虽然微弱、却真实燃烧着的、散发着温暖光明的篝火!
橘红色的火光跳跃着,驱散了平台上方寸之地的黑暗和刺骨的寒意,也照亮了叶知秋泪流满面、却绽放出劫后余生般灿烂笑容的脸庞。
她赢了。在绝对的黑暗和绝望中,她为自己,也为凌弃、塔尔和“隼”,抢回了一线生机。
没有丝毫停歇,她立刻将凌弃和“隼”挪到火堆旁最近的位置,将他们湿透的外衣尽量拧干、铺开烘烤。她用加热过的石块包裹在兽皮(从塔尔和自己身上扯下相对干燥的部分)里,做成简易的暖包,放在凌弃和“隼”的腋下、心口。她检查他们的伤口,用火烤过的、相对干净的石片边缘刮去腐肉,重新按压止血。
做完这一切,她才瘫坐在火堆旁,裹着半干的衣物,靠近温暖的火源,让那珍贵的暖意一丝丝渗透进冰冷僵硬的躯体。她握着凌弃的手,感受着他掌心金属块传来的温热和自己点燃的火焰的热度,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幽暗的湖面,投向那些巨大的、沉默的机械遗迹,投向这未知地渊的更深处。
火,带来了温暖和光,也暂时驱散了死亡的阴影。但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影缺是否会追来?地底的“回响”和这些机械遗迹又隐藏着什么秘密?他们该如何离开这地底深渊?
问题依旧如这地渊般深邃无解。但至少此刻,在这簇微弱的篝火旁,他们还活着,还有一丝力气,去面对接下来的、注定不会平坦的求生之路。
喜欢余烬双星请大家收藏:(m.trxsw.com)余烬双星唐人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