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是周慕云。
清晨五点四十九分，林默站在财政部人事科厚重的铁门外。
晨曦尚未穿透机关大楼的走廊，只有值班室透出的昏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
他手中捏着一份刚刚盖上情报处长鲜红印章的《特殊勤务嘉奖令》，纸张的边缘还带着油墨的微温。
他敲了敲门，值班的老科员睡眼惺忪地打开一条门缝。
林默没有废话，将文件和自己的证件一同递了过去。
“情报处密令，急件归档。”
老科员看到处长签名和那刺眼的“绝密”字样，睡意顿时消散，连忙接过文件。
嘉奖令的内容简洁明了：人事科职员周慕云，因在近期一次情报甄别任务中表现优异，经上级特批，获准参加今晚在英资丽兹餐厅举办的“高级幕僚联谊晚宴”。
这是林默为周慕云精心设计的、用荣誉包装的死亡陷阱。
上午十一点二十三分，身穿工装的程兰推着一辆装满新鲜蔬菜和香料的推车，以食材供应商助理的身份，顺利进入了丽兹餐厅的后厨。
厨房里一片繁忙，蒸汽与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没人注意到这个动作麻利、眼神冷静的年轻女人。
她借着向主厨核对晚宴播的机会，不着痕迹地靠近了主厨专用的调味品柜。
趁主厨转身呼喝下属的瞬间，她的指尖飞快地从袖口滑出一枚纽扣大的微型录音设备，精准地粘在了柜子最底层的木板背面。
这个位置极为隐蔽，且恰好正对一墙之隔的七号VIp包厢的服务传声孔，足以将包厢内的每一句交谈都清晰捕捉。
完成这一切后，她直起身，像个真正的助理那样，拿起订单对一名领班模样的服务员微笑着叮嘱：“张主管，今晚七号包厢的客人身份特殊，尤其喜欢安静。您交代下去，服务员进去换碟、添酒的时候，务必轻手轻脚，千万别打扰了贵客的雅兴。”
这句看似寻常的提醒，却是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它将为周慕云营造一个绝对私密、不受打扰的假象，让他彻底放松警惕。
离开前，程兰在签收完毕的订单末尾，用笔尖不经意地划下了一道极细的斜杠。
这是“火种”组织内部的行动标记，意味着“监听设备已就位，环境安全”。
傍晚六点五十五分，丽兹餐厅的烛光与水晶吊灯交相辉映，悠扬的钢琴声流淌在大厅。
林默比预定时间早到了五分钟，他没有直接去七号包厢，而是在大厅那架白色三角钢琴旁边的卡座坐下，点了一杯勃艮第红酒，姿态闲适地像个等待朋友的普通客人。
十分钟后，周慕云的身影出现在餐厅门口。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西装，却无法掩饰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慌。
他的脸色苍白，神情僵硬，走进餐厅的短短几十步路，他至少三次抬手擦拭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林默看到了他。
他没有起身，只是隔着人群，向周慕云微微举杯，嘴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属于同事间的微笑。
这个微笑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入了周慕云紧绷的神经。
在林默的真实之眼中，周慕云此刻的心跳频率已经飙升至每分钟一百二十次以上，瞳孔因恐惧而微微放大，视线在扫过林默后，立刻不受控制地掠向了餐厅的几处出口。
这是典型的、无法掩饰的逃生动兆。
林默垂下眼帘，轻轻晃动着杯中的酒液。
他知道，火候到了。
只需再等一等，这只惊弓之鸟就会自己撞向猎人张开的网。
晚上般零七分，晚宴进行到一半。
周慕云借口去洗手间更衣，仓皇地离开了包厢。
他几乎是跑着冲进了洗手间的隔间，反锁上门，整个后背紧紧贴住冰冷的门板，大口地喘息。
他颤抖着手，从西装内衣的夹层里，掏出了一张被烧得只剩下一半的特制电话卡。
他将卡装入一个巴掌大的短波电台设备，戴上耳机，拨通了一个他祈祷永远不会用到的频率。
“滴…滴…”三声之后，耳机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低沉而毫无感情的男声：“何事？”
周慕云用气声嘶吼道，声音因极度恐惧而扭曲：“他们要清我……‘灰烬’已经暴露，我请求立即执行撤离指令！”
对方沉默了足有三秒，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然后，声音再次响起：“水路。明日辰时，十六铺码头c区，货轮‘海鸥号’。接头人，穿灰呢大衣。”
通话戛然而止。
周慕云瘫软在地，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
然而他不知道，就在他隔壁的隔间里，林默面无表情地按下了录音设备的终止键。
他早已通过餐厅的安保关系，在两个隔间共用的通风管道内，安装了一枚高精度的定向拾音器。
周慕云那段救命的通话，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被录下，并通过微型发射器，同步传入了“火种”的指挥链。
深夜十一点四十七分，林默回到了他位于法租界边缘的阁楼。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敲打着屋顶的瓦片。
他熟练地取出录音设备里的微型胶卷，将其装入一个指节大的防水信筒，然后在附带的便签上写下收件人代号：“灯塔01”。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墙边，从一堆旧报纸里翻出昨的《申报》，用一把巧的手术刀，心翼翼地剪下几个铅字，在桌上拼成一行触目惊心的标题：“财政高官神秘失踪，疑涉海外巨款案”。
他将这行剪报用胶水贴在一张空白卡纸上，再将卡纸钉在墙壁那面已经挂满类似“战利品”的软木板上。
他退后一步，静静凝视着自己的新作品，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雨渐渐停了，月光穿透云层的缝隙，在阁楼的地板上投下一片清冷的光斑。
林默合上窗，将月光与夜色一同关在外面。
棋局已至中盘，“灰烬”的落网只是一个开始，它将引发一连串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
真正的猎杀，将在黎明前的第一缕微光中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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