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库公路的雪下到第五，林墨的睫毛上结了层白霜。她蹲在房车外铲雪，每哈出一口气，都在围巾上凝成细的冰晶，睫毛上的雪花越来越重，像挂了串透明的珠子，连看眼前的雪堆都觉得模糊。
“别铲了，进屋去。”苏晚的声音从车顶传来，她正用扫帚清理太阳能板上的积雪，动作却越来越慢。雪花落在她的发梢，很快就积成聊雪堆，工装裤的膝盖处已经湿透，冻得硬邦邦的。
林墨没动，继续用铲子往路边推雪。积雪已经没过膝盖，每一次发力都像在和冰雪较劲，汗水浸湿了里层的衣服，贴在背上冰凉刺骨，却奇异地让人清醒。她想起昨养护站的大叔，这场雪是十年不遇的，再不停，公路可能要封到开春。
“你看！”苏晚突然大喊一声。林墨抬头，看见她从车顶滑下来，手里举着块太阳能板，边缘的积雪簌簌往下掉，“冻住了！发电量连车灯都供不上！”她的语气带着点烦躁，把太阳能板往雪地里一扔，金属边框撞在石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是暴雪被困的第五，她们的食物还够，但电量已经见底，暖气只能开最低档，晚上睡觉要裹着所有能找到的厚衣服。林墨的睫毛又落了片雪花，她眨了眨眼，雪花融化成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在下巴处又结成了冰。
“煮点奶茶吧。”她低声，转身往房车走。苏晚没跟上来，林墨回头时，看见她蹲在雪地里，双手插进积雪里，肩膀微微耸动——她在哭，却把脸埋得很低，怕被看见。
林墨的心像被雪花冻住了，又冷又沉。她从没见过苏晚这样，那个总“这点风雪算什么”的人，那个能在暴雪里笑着套防滑链的人，此刻却在漫飞雪中，像个泄了气的气球。
她走回去，在苏晚身边蹲下，抓起一把雪，往自己脸上抹。冰冷的刺激让苏晚猛地抬头，眼睛红肿得像兔子：“你疯了？”
“这样就不冷了。”林墨笑着，脸上的雪化成水，流进嘴里，咸滋滋的。她抓起苏晚的手，塞进自己的袖口里，“我奶奶，冷到极致就不觉得冷了，就像疼到极致会麻木。”
苏晚的手在她袖口里发抖，却慢慢攥住了她的手腕。“我怕……”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怕像我爸那样，困在雪地里出不去。”
林墨的心猛地一揪。她想起相册里那张男人在暴雪里的照片，原来苏晚的坚强，不过是怕重蹈覆辙的伪装。她把苏晚的头按在自己肩上，雪花落在两饶头发上，悄无声息地融化。
“不会的。”林墨轻声，“养护站的大叔了，明雪就会停；就算不停，我们有彼此，比你爸当时一个人强。”她指着远处的雪山，雪幕后面隐约有金光闪过，“你看，太阳在呢，只是被云挡住了。”
那下午，她们没再铲雪，而是在房车卡座上煮奶茶。炉火很，奶茶煮得很慢，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像在“别着急”。苏晚把脸贴在温热的锅壁上，睫毛上的雪花早就化了，留下淡淡的水痕。
“你，雪花落在睫毛上，有多重？”林墨突然问。苏晚想了想：“像一片羽毛，又像……像我爸以前给我摘的星星发卡。”
林墨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用铜丝弯的星星，正是苏晚送她的那个。“你看，”她把星星举到窗前，雪花落在上面，瞬间就融化了，“再冷的雪，遇到热乎的心，也会化的。”
第二清晨，林墨被刺眼的阳光唤醒。她推开车门，发现雪真的停了，阳光把雪地照得一片金黄，远处的雪山像被镀了层金箔。苏晚站在雪地里，正在给太阳能板除雪，发梢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
“过来！”苏晚朝她喊，手里举着相机。林墨跑过去，站在她身边，阳光照在她们脸上，睫毛上的冰晶折射出七彩的光。
“笑一个！”苏晚按下快门，相机发出清脆的响声。照片里的两人都在笑，睫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花，像挂了串钻石，背景是金光灿烂的雪山和蓝。
林墨看着照片，突然明白：睫毛上的雪花或许很轻，却能压垮最坚硬的伪装；但只要有人愿意为你拂去，再冷的雪，也能变成心里的春。就像此刻，阳光正好，身边的人笑着，连空气里的雪水，都带着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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