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灯无声闪烁，将张瓦匠那张凝固着诡异笑容的脸映得忽明忽暗，空气中甜腻苦涩的怪味似乎更加浓郁了。
贺强听到“中毒”二字，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堂屋的每一个角落——老旧的八仙桌、几张歪斜的条凳、角落里堆放的瓦匠工具，一切都显得杂乱而平常，唯独地上那具尸体，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
“植物性毒素？”贺强压低声音，重复着李廷的话，像是要确认自己没听错，“哪种植物？怎么中的毒？”
“现在还不能断定具体种类，”李廷的回答依旧冷静，他重新蹲下身，打开那只半旧的木制药箱，“很多植物毒素都能引起痉挛和呼吸麻痹，导致这种痛苦与怪异表情并存的现象。但能留下这种特殊气味的，并不多见。”
他从药箱里取出一个扁平的皮质针包，摊开来，里面是长短不一的闪亮银针。他又拿出一个的陶瓷瓶，拔开木塞，将几根银针的针尖部分在瓶口蘸了蘸，里面似乎是某种无色透明的液体。
贺强和旁边的年轻警察都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这不是法医的流程，这是中医的手段。
“李医生，你这是……”贺强忍不住开口。
“一种简单的试毒方法，古法里有记载，不完全准确，但有时能提供线索。”李廷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解释一味草药的药性，“某些生物碱类毒素，遇到特制的药液，会使银针发生颜色变化。”
他手法极稳，捏起一根处理过的银针，心翼翼地探入死者微微张开的、带着诡异笑容的口腔深处，在咽喉部位轻轻擦拭了几下。然后缓缓取出。
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那枚银针上。
起初并无变化，但在堂屋昏黄的灯光下，不过两三秒的功夫，那原本闪亮的银针针尖部分，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一种诡异的、淡淡的幽蓝色，紧接着，蓝色加深，甚至透出些许乌紫。
围观的一个年轻警察倒吸了一口凉气。
贺强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铁青。他办过不少案子，见过血腥，但这种带着古老神秘色彩的验证方式，以及那不符合常理的色泽变化，让他心头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
“果然……”李廷低声自语，将变色的银针心地放在一块白布上。他又用另一根银针，轻轻刮取死者指甲缝里那些暗红色的碎屑，同样进行了测试，结果针尖也出现了类似的、但略浅的幽蓝泛乌的色泽。
“贺队，”李廷站起身，将白布递到贺强面前，“虽然需要实验室的精确分析才能最终定性，但结合他的症状、体表特征和这初步测试，中毒的可能性极高。而且，毒素很可能是通过口腔进入，并且他死前很可能剧烈挣扎，抓挠过什么东西，指甲里的残留物也有毒。”
贺强盯着那变色的银针，眼神锐利得像是要把它刺穿。他不是迷信的人，但眼前这超出现代法医常规的景象，由这个气质沉静的中医师做出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服力。
“口服中毒……”贺强喃喃道，猛地抬头，“晚饭？水？还是有人强行灌服？”
他立刻转身，对身后的民警下令：“彻底封锁现场！屋里所有吃的、喝的，哪怕是垃圾桶里的残渣，全部封存带回检验！仔细搜查，看有没有可疑的容器、纸张，或者残留的药粉、药液！”
命令一下，警察们立刻行动起来，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和肃杀。
贺强又看向李廷，语气郑重了许多：“李医生，多谢！你提供的这个方向非常关键。否则，我们很可能当成普通急症处理，就让真凶溜了！”他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这个看似普通的乡镇医生，藏着多么不寻常的本事。
李廷微微摇头：“只是尽医生的职责。”他顿了顿，看向死者，“另外，贺队，我建议重点排查一下他近期是否接触过特殊的草药，或者……有没有人送过他什么药酒、偏方之类的东西。这种程度的植物毒素，寻常人家不常见。”
“药酒？偏方？”贺强若有所思。在河湾镇这样保留着不少旧习俗的地方，老人相信并服用各种偏方药酒是常有事。
就在这时，一个在门外询问邻居的民警走进来汇报：“贺队，问到一个情况。邻居张大娘，大概晚上般多的时候，听到张瓦匠好像在跟人话，声音有点高，像是争论了几句，但没听清具体内容。之后没多久就没什么动静了，她也没在意。”
“有人来过？”贺强眼神一凛，“男的女的？听出是谁了吗？”
“张大娘没看见人，听声音……好像是个男的，声调有点急，但不确定是谁。”
争论？陌生的访客？中毒？
几条线索在李廷和贺强脑中几乎同时拼接。
贺强深吸一口气，感觉案子有了突破口，却也更加扑朔迷离。他看向李廷：“李医生，可能还要再多耽误你一些时间。等初步现场勘察结束，还需要你帮忙看看，有没有其他不同寻常的地方。”他现在完全把李廷当成了特殊的专业技术顾问。
李廷点零头。他看着地上死状凄惨的张瓦匠，那双圆睁的、失去了所有神采的眼睛，仿佛还残留着死前的极度惊恐和痛苦。救死扶伤是医生的职，而查明死因，告慰亡者，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职责。
“我会尽力。”他轻声，目光再次投向那些指甲缝里的暗红色碎屑。
那到底是什么？不像普通植物根茎的残留。那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味，又到底源自何种毒物？
夜色更深，蛙鸣不知何时歇了，只剩下警灯无声旋转，将老屋内外所有饶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摇曳不定。
河湾镇的这起死亡事件，在李廷的银针之下，正式被标记为了“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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