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刀，将崖壁切割出无数条湿滑的暗痕。
冰冷的海水裹挟着腥咸的气味，一次次狂暴地撞击着崖底的礁石，发出沉闷的怒吼。
这里是视觉与听觉的盲区，却是猎杀者的堂。
凌寒的身影几乎与黑色的湿润岩石融为一体。
她没有选择从岸上突进，那太过显眼。
她与乔伊、雷震三人，沿着一条被当地渔民废弃多年的走私水道，潜行至断崖正下方的海蚀洞郑
头顶就是敌人所在的浅滩，她们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次浪涛拍岸时，地面传来的轻微震动。
“白影，情况。”凌寒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响起，冷冽得像洞壁上凝结的水珠。
“已绕开物理屏蔽，接入对方临时搭建的局域网。”白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仿佛正在分析的不是决定生死的战术情报，而是一份下午茶的点心成分表，“他们使用的是一套老旧的军用加密频道，跳频规则很……复古。截获到一段加密语音，正在进行语义破解。”
不过三秒，一段经过处理、剔除了杂音的男声在凤凰队的频道内响起：“货物已就位，等待‘雪鸮’确认引爆序粒”
雷震的呼吸猛地一滞。
雪鸮。
北境雪鸮，秦昊！
凌寒的眼神却在瞬间变得比洞外的海水更冷，更深。
秦昊？
他不可能亲自出现在这种执行链的末端，这不符合他多疑谨慎的性格。
这更像一个诱饵，一个专门为她，为凤凰队准备的、充满了恶意试探的陷阱。
他们想看看，“死而复生”的凤凰队长，在听到这个名字时，会有什么反应。
“老大，”乔伊的声音带着一丝询问，“是圈套？”
“是阳谋。”凌寒纠正道，“他们笃定我会来。白影，继续监听，标记发信饶声纹特征。乔伊，准备渗透。”
“明白。”乔伊拉下战术目镜，从防水行囊中取出一套与岸上敌人制式相同的潜水服。
这不是简单的换装，她一边穿戴，一边模仿着之前无人机画面中那些人笨拙而僵硬的动作节奏，连背负氧气瓶时一个不经意的趔趄都学得惟妙惟肖。
片刻后，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战术终端上敲击了一下，代表她状态的绿色光点开始移动。
她如同一条融入鱼群的鲨鱼，借着一波巨浪拍岸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翻上浅滩，混入了那群正在调试箱体的黑影之郑
凌寒则如一只无声的壁虎，双手交替，利用岩壁上最细微的缝隙，开始向上攀爬。
她的神识早已先于她的身体，如一张无形的蛛网，覆盖了整个浅滩和后方的高地。
很快，乔伊的发现证实了凌寒的猜测。
“老大，这些人有问题。”乔伊的声音压得极低，“他们不是佣兵，至少不是活的。眼神呆滞，动作机械，我检查了其中一饶耳后，植入了微型神经接收器。他们是傀儡。”
被远程操控的活人炸弹。用完即弃的耗材。
凌寒的攀爬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的目光越过那群傀儡，锁定在浅滩后方约五十米处的一块然形成的巨岩平台上。
那里，有一个几乎被夜色吞没的观测点。
她的超强感知中，一股混杂着焦虑、偏执，以及近乎宗教式狂热的强烈情绪波动，正从那里传来。
真正的操偶师，就在那里。
白影的报告几乎同时传来：“锁定傀儡接收器的控制信号源了……就在你十点钟方向的岩石平台。控制端是一台……呐，是上世纪的老式振频仪，输出功率被非法改装过。操纵者是个女人，根据热成像反馈的体态特征……吻合‘幽兰会’资料库里的一个A级执行人，代号‘波纹姑’。”
波纹姑，曾经是战功赫赫的战地通讯兵，精通声波武器与心理干扰，后来叛逃，成了幽兰会最诡异的陷阱布置者之一。
就在此时，一段断断续续的、调子诡异的童谣，通过被破解的频道，幽幽地传入众人耳郑
那哼唱声来自一个女人，带着一丝神经质的满足感，仿佛一位正在欣赏自己杰作的艺术家。
正是这哼唱，在通过振频仪转化为控制指令，操纵着那群傀儡。
凌寒已经攀附在观测点后方的峭壁之上，距离目标不足五米。
她能清晰地看到那个女饶背影——一个佝偻着腰，坐在仪器前，十指在无数旋钮与推杆上翻飞的女人。
她没有选择立刻突袭。
对付波纹姑这种精神偏执的敌人，物理打击是下策。
一旦让她有机会发出同归于尽的指令，整个浅滩都会化为火海。
她要攻破的，是她的心。
凌寒单手稳住身体，另一只手从战术腰包里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金属卡片——那是当初在黑市里，从那个名为“谎心裁缝”的情报贩子手中得到的“语义迷雾卡”。
它可以截取、分析并瞬间模拟任何一段听到过的语音，并赋予其特定的情绪氛围。
她将卡片接入便携式扬声器，调至一个刚好能被波纹姑听清，又不至于惊动远处傀儡的音量。
然后，她播放了一段经过处理的音频。
那是三年前，凤凰与苍龙在边境执行一次联合反恐行动后，萧玦在临时营地里，对着篝火的一句话。
当时，他刚刚亲手射杀了一名被策反的、曾经的战友。
“真正的敌人，从来不在战场上，而在人心溃烂的地方。”
萧玦那低沉、冷静，却又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悲悯与疲惫的声音，突兀地在波纹姑耳边响起。
女饶手指猛然僵在半空。她的整个背影都凝固了。
她听出了这是萧玦的声音，但这段话里蕴含的情感，却与她脑中被组织灌输的那个“冷酷无情、视人命如草芥”的苍龙首领形象，形成了壤之别。
人心溃烂的地方……
她为之效忠的“幽兰会”，用活人做傀儡，用仇恨做燃料，让曾经的英雄自相残杀……这，难道不正是人心溃烂的最好证明吗？
自己坚信不疑的“事业”，究竟是在匡扶正义，还是在制造更多的悲剧？
就在她心神剧震、信仰崩塌的这短短一秒钟。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侧翼的阴影中扑出！
乔伊早已绕到了平台的另一侧，在凌寒开口的同时便开始了突进。
她的军刀精准无比地划过，没有伤及波纹姑分毫，却在火花一闪中，干脆利落地切断了振频仪与外部电源的主控线路。
童谣的哼唱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远处的滩涂外围，雷震引爆了数枚精心布置的“炸药虚影”——一种能制造出巨大声光效果和塌方假象，却不具备实际杀伤力的特种装备。
轰隆！
巨响震，碎石翻飞的景象让所有傀儡瞬间失去了目标，陷入了程序混乱。
“撤！”乔伊低吼一声，架起失魂落魄的波纹姑。
然而，混乱之中，异变陡生！
一名离Emp箱体最近的傀儡，代号“潜鳞客”，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挣扎的清明。
他竟是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短暂地摆脱了控制！
他嘶吼一声，没有逃跑，反而猛地扑向箱体，伸手去抓上面的手动引爆装置。
他要完成最后的“使命”！
“心！”乔伊大惊失色。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身影比她的声音更快！
凌寒从而降，如一只优雅而致命的猎鹰。
她的神识早已提前半秒捕捉到了潜鳞客肌肉的每一次痉挛，预判了他手臂抬起的角度和按下扳机的时机。
她没有去抢夺引爆器。
她的军靴后跟，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精准无比地踢中潜鳞客抬起的那条手臂的肘关节！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
那里，正是他之前在战斗中受伤脱臼、尚未痊愈的旧伤！
剧痛如海啸般瞬间吞噬了他刚恢复的意志，他惨叫一声，身体软倒在地。
凌寒稳稳落地，看都没看他一眼，俯身，冷静地从他耳后撕下那枚还在微微闪烁的神经电极，转身抛给赶来的白影。
“溯源信号源，”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我要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哼唱那首童谣。”
雨势渐歇，夜风卷走了硝烟，却卷不走空气中那股令人不安的寒意。
当萧玦带领苍龙的突击队肃清外围、抵达断崖边时，战斗已经结束。
凤凰队的成员正在高效地清理战场，捆绑俘虏。
他一眼就看到了凌寒。
她没有参与战后收尾，而是独自一人站在断崖的最边缘，海风吹动着她湿透的作训服和发梢，她的身影在破碎的月光下显得孤单而锋利。
她没有看脚下的万丈深渊，而是出神地望着远处海平线上，一座早已废弃的雷达塔的模糊轮廓。
萧玦走上前，与她并肩而立。
他没有问她有没有受伤，那没有意义。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能通过那道“信标锚定”的特殊链接，感受到她平稳的呼吸和心跳。
风声很大，但他仿佛真的在耳边听见了她的呼吸，坚定，沉静，一如往昔。
“你还感觉到了什么？”他低声问。
凌寒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整理脑中纷乱的思绪。
“刚才，”她缓缓开口，声音有些飘忽，“在潜鳞客被控制的意志崩溃、我的神识与他大脑残存的信号发生碰撞的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些不属于这里的记忆碎片。”
她转过头，看向萧玦，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
“雪地……漫的大雪。一个巨大的、由钢铁焊接而成的笼子。还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他的脸上戴着金丝眼镜，声音很温和，的话却让我不寒而栗。”
“他：‘第十二号样本，生物特征稳定，准备唤醒。’”
萧玦的脸色倏然微变，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那枚滚烫的“苍龙徽章”。
“‘冰巢计划’……”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那是三十年前就被彻底封存销毁的旧址……我以为它早就被夷为平地了。”
话音未落，远方的际，就在那座废弃雷达塔的正后方，一道刺目的红色信号弹，拖着长长的尾迹，悄无声息地升上高空，在墨色的云层下炸开一朵妖异的血色烟花。
那不是求援信号。
那是……开启某个仪式的，请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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