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滚烫的触感和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明夷记忆的闸门！
昏迷前那惨烈的一幕幕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
母亲明延那决绝而悲怆的灵歌。
残魂化作微光消散的瞬间，那句“阿母爱你”的最终叹息。
还有那强行剥离法则、融入己身的剧痛，以及……体内那空荡荡的、再也感受不到丝毫韵力流转的死寂！
“阿母……！”
明夷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骤缩，无尽的悲痛与绝望瞬间攫住了她！
她想要坐起来，想要呼喊，却发现自己浑身软得没有一丝力气，连抬起手都做不到。
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浸湿了枕畔。
她失去了母亲。
她失去了赖以生存的韵力。
她变成了一个……连拥抱安慰女儿都做不到的废人。
巨大的痛苦让她身体微微痉挛，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兽哀鸣般的呜咽。
“阿母不哭！不哭！”
明昭看到阿娘流泪，慌得用手去擦，却越擦越多。
她想起太医的阿母不能再受刺激。
连忙努力止住自己的哭声，抽噎着，用软软的声音试图安慰。
“阿母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昭昭在这里，昭昭会一直陪着阿母……”
她笨拙地学着以前阿娘安抚她的样子。
用手轻轻拍着明夷的胳膊，嘴里哼起那首明家传承的、带着护持之意的童谣。
然而，这一次，她哼出的调子里，
除了原本的纯净，还夹杂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源自血脉深处那新融入的“咒之法则”的冰冷棱角，以及“爱之法则”的温暖回响。
这奇特的、不再纯粹的歌声。
让闻讯轻轻走进来的嬴政脚步微顿，他敏感地察觉到了明昭歌声中的异样。
而同样跟进来的嬴琅。
则只是皱着眉看着哭泣的明夷和努力安慰的明昭，不太明白为什么人醒了还要哭。
太医令很快被请来，仔细诊脉后。
对得到消息赶来的芈诗和异人禀报：
“夫人能苏醒，乃是万幸。然其心神损耗过巨，悲恸深入肺腑，加之本源有亏，日后切切不可再有大悲大喜之情。
需安心静养，或可……如常人般寿终。”
如常人般寿终。
这句话如同最终的判词，敲在每个饶心上。
意味着那个曾经风华绝代、韵力高超的楚女明夷，彻底成为了过去。
明夷听着太医的话，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泪水无声流淌。
她感受到了体内那厚重的、如同泥土般沉寂的山川法则。
它们护住了她的心脉，护住了破碎音五色石，却也彻底隔绝了她与地灵韵的联系。
她再也感受不到风的轻盈，水的流动，草木的呼吸……
世界在她感知中，变成了一片无声的、冰冷的灰白。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努力对她挤出笑容、眼睛里却还含着泪水的女儿。
看向床边神色复杂的芈诗，看向沉默的嬴政和懵懂的嬴琅。
巨大的悲伤之后，是一种近乎麻木的虚无。
她失去了力量，失去了母亲，未来……她还能为昭昭做什么？
一个废人母亲，如何在这危机四伏的秦宫保护她唯一的孩子？
“阿娘，喝点水。”
明昭心翼翼地端过侍女准备的温水。
用的勺子，一点一点地喂到明夷干裂的唇边。
温水滋润了喉咙，却暖不了那颗冰冷绝望的心。
明夷看着女儿专注而担忧的脸。
看着她眼底那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一股钻心的疼取代了麻木。
为了昭昭……
就算只剩下这残破的身躯，就算前路一片黑暗，她也必须……活下去。
她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力气，反手握住了女儿的手。
力道轻得几乎感觉不到，却是一个母亲能给出的、最坚定的承诺。
她没有话，只是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从眼角滑落。
但紧握着女儿的手，却没有松开。
房间内安静下来，只剩下明昭偶尔压抑的抽噎声。
待太医令再次确认明夷脉象趋于平稳，只是需要绝对静养后。
芈诗的目光缓缓扫过床榻边围着的三个孩子。
嬴政紧抿着唇，虽然安静，但那双过于早熟的眼睛一直落在明夷苍白的脸上，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明昭则像一只受惊的兽，紧紧挨着床榻，手死死攥着明夷的一片衣角。
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红肿的眼睛里满是恐惧与依赖，生怕一眨眼阿母又会消失。
嬴琅则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他似乎不太理解这沉重悲赡气氛。
只是跟着兄长呆在这里，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芈诗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脸上却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属于长辈的温和与不容置疑。
她先是对嬴政招了招手，声音放缓却带着力度：“政儿，你过来。”
嬴政抬起头，看向她，依言走了过去。
芈诗伸手，轻轻理了理他有些微乱的衣领，动作轻柔，目光却深邃地看着他的眼睛。
“政儿，你是兄长，最是懂事。明夷阿姨刚刚醒来，身子还非常虚弱，需要绝对的安静才能好起来。
你带着弟弟妹妹先出去，让阿姨好好休息，好不好？”
她的话语带着商量的语气，但眼神里传递的却是明确的要求。
嬴政与她对视了片刻，那双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了然。
他明白了芈诗并不仅仅是为了让明夷阿姨休息，更有话要单独对明夷阿姨。
他点零头，声音平静：“政明白。”
完，他转过身，先是走到嬴琅身边。
拉了一下他的胳膊，低声道：“琅弟，我们出去。”
嬴琅“哦”了一声，倒是没反抗，顺从地被嬴政拉着向外走。
然后，嬴政才来到明昭身边。
他看着依旧死死攥着衣角、泪眼汪汪的明昭，没有像芈诗那样温言劝慰。
只是伸出手，轻轻但坚定地覆在了明昭紧握的手上。
明昭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嬴政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和冷静：“昭昭，松开。你阿母需要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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