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端茶进来时，茶盏与案几相碰发出细碎的响。
我垂眸看她攥着茶托的手，指节泛着青白，腕间那串新得的檀木珠串都勒出了红印。
“姐，”她弯腰替我添茶，发顶的素银簪子歪得更厉害了，“昨夜巡夜的周婆子在您房门外捡到块帕子……”她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棉絮，“绣着靖王殿下的云纹徽记。”
茶盏在我指尖一滞，滚水溅在虎口上，烫得人发疼。
我盯着春桃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前日她替我整理妆匣时，曾盯着匣底那方褪色的旧帕子发愣——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除了我们主仆，再无人知道。
“拿来。”我松开茶盏，帕子落在案上时，我便看出了破绽。
云纹盘绕如九霄游龙，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线头，可丝线泛着淡淡的湖水蓝，新得扎眼。
靖王府的徽记帕子，是宫中造办处用了三年陈的老蚕丝绣的，颜色该是沉润的青灰，哪会这么鲜亮？
“她们终于不满足于往我药里掺朱砂了。”我摩挲着帕子边缘，那里有几处脱线，分明是急着赶工的痕迹，“春桃，去把我房里所有绣品都搬来。”
话音未落，院外便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王氏的鎏金点翠步摇先撞进门槛，她攥着帕子的指尖泛白，眼眶红得像刚哭过：“清棠！你竟私藏靖王信物？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传进宫里，沈家上下都要为你陪葬！”
沈清瑶跟在她身后，绞着帕子的指节泛青，声音里还带着抽噎：“姐姐若喜欢靖王，何不让父亲去提亲？何苦行此下作之事……”她抬眼时，我瞥见她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像极了原书里她推我落水前的眼神。
我扫过王氏身后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她们的手都按在腰间的麻绳上，显然是备着要捆饶。
我低头翻开春桃刚搬来的绣品匣子，三日前绣的并蒂莲荷囊、前月修补的湖蓝肚兜、去年给父亲绣的长寿纹腰带，统共用的是府里发的素青丝线。
而那方“罪证”帕子的湖蓝线，在日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像撒了把碎星子。
“李阿婆，劳您来瞧瞧。”我冲门外招招手。
老绣娘扶着门框进来，银白的鬓角沾着线头，见了帕子便眯起眼：“这针法是‘回梭锁边’，得使巧劲把线往回勾半寸。”她用银簪挑开帕子边缘的锁边，“府里除了我，只教过清瑶姑娘的丫鬟云袖。”
王氏的步摇晃得厉害：“老东西莫要胡言！”
云袖缩在沈清瑶身后，膝盖打着颤。
我瞥见她袖口露出半截湖蓝线头，和帕子上的线色分毫不差：“云袖，昨夜子时你去绣房领了团湖蓝线，是‘二姐要赶制香囊送人’。可那香囊呢？线头倒出现在这帕子上。”我顿了顿，“你娘还在浆洗房当差吧？”
云袖猛地抬头，眼底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她看了眼沈清瑶，又看了眼我，突然“扑通”跪下，眼泪砸在青石板上：“是二姐逼我的！她若不把帕子塞进姐妆匣，就把我娘赶去扫茅房……”
沈清瑶的脸瞬间煞白，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撞翻了春桃刚搬来的绣品匣子。
荷囊、肚兜、帕子滚了满地，那方湖蓝帕子正停在她脚边。
她突然尖叫起来：“她抢走了所有！嫡女身份、父亲的关注、连靖王都替她话……我不过想让她尝尝被踩在泥里的滋味！”
王氏想去捂她的嘴，却被她一把推开。
沈相的声音就是这时从院外传来的，带着惯常的威严：“好个‘姐妹情深’！”
我转头看过去，父亲站在朱漆门外，朝服上的仙鹤纹被日头晒得发亮。
他扫过满地狼藉，又看了看瘫坐在地的沈清瑶，突然笑了一声，只是那笑比冬日的雪还冷：“抄《女诫》三百遍，禁足三月。若再犯——”他目光扫过王氏，“逐出宗谱。”
王氏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开口。
夜来得很快。
春桃把最后一盏灯芯挑亮时，我摸出袖中的系统界面。
【话术反击】的进度条正缓缓跳动，从85%爬到90%，像条贪食的蛇。
窗外有夜风掠过，吹得窗纸沙沙响，我望着案头那方湖蓝帕子，突然想起今日沈清瑶尖叫时，王氏眼底闪过的那丝慌乱——她比谁都清楚，这出戏没了沈清瑶，下一个该轮到谁唱。
“春桃，”我喊住要退下的丫鬟，“明日去库房领十匹湖蓝线，送到清瑶院。”
春桃愣了愣，随即露出笑：“是，姐要教二姐好好学针线？”
我望着窗外渐起的月光，指尖轻轻划过系统界面上的“中级谋士”字样。
她们以为这局棋下到这里就该收场了，却不知从帕子被“捡”到的那一刻起，真正的棋盘才刚铺开。
“不，”我轻声，“是要让她们知道——这宅斗场里，谁才是执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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