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空，雪下得更大了。
老君顶的指挥部里，气氛比这严冬还要冰冷。
赵丰带来的绝望消息，如同块巨石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囚笼”。
木户谦二这个素未谋面的新“屠夫”，用一种最安静、最残忍的方式给他们判了死刑。
“盐只剩十……” 赵丰的声音沙哑，“猴子，如果我们再不想办法冲破这道封锁，不等鬼子打进来，我们自己就先垮了！”
“冲？”
李卫国（猴子）缓缓站起身。他走到那张简陋的沙盘前，看着上面被赵丰插上的一个个代表“碉堡”的木桩。
“赵政委，” 猴子的声音冰冷而平静，“你告诉我怎么冲？”
“我们手里现在只有不到六十杆汉阳造。子弹平均每人不到二十发。”
“而对面是什么？”
他的手重重地戳在了那个代表“马家坳”碉堡的木桩上！
“是水泥浇筑的乌龟壳！是三道铁丝网！是一挺九二式重机枪和两挺歪把子！还有一个队的鬼子和一个班的伪军！”
“我们拿什么去冲？！”
“拿‘十九洞’幸存者的命去填吗？！”
“我……” 赵丰被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强攻碉堡和自杀无异！黑田重德用炮火都没能攻下的地道。现在木户谦二用更简单的方式把他们反过来困死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赵丰急了，“难道我们就真的坐在这里等死吗？！”
“不。”
猴子缓缓摇了摇头。
“我们不等死。”
他转过身，目光穿透了指挥部的黑暗，望向了洞外那片在风雪中瑟瑟发抖的简易窝棚。
那里住的是“十九洞”惨案中幸存下来的几十个孤儿。
“我们要造出能砸碎这些乌龟壳的‘新锤子’！” 猴子一字一句地道。
“新锤子？”
“对。” 猴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决然，“赵政委，马上去把‘豹子’那群半大孩子都给我叫过来！”
“猴子，你……” 赵丰的心猛地一沉，“你真的要……”
“执行命令！” 猴子没有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
……
半时后。
“十九洞”那座巨大的坟墓前。
风雪呼啸。
二十多个年龄从十二岁到十六岁不等的少年，在雪地里站成了歪歪扭扭的一排。
他们都是“十九洞”的孤儿。
他们的父母、亲人全都死在了那场毒气屠杀郑
他们的脸上还带着稚气，但那双眼睛里却早已没有了孩童的真。只剩下一种混杂着仇恨、麻木和野兽般的桀骜。
为首的正是那个十五岁的少年——“豹子”。
他是这群孩子里年纪最大、个子最高、也最不服管教的一个。
李卫国就那么拄着那把绑着焦黑刀柄的步枪，静静地站在他们面前。
他什么也没。
他只是看着他们。
那目光冰冷锐利，像是在打量一群刚抓回来的狼崽子。
“看什么看？！”
“豹子”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梗着脖子第一个嚷嚷了起来。
“你就是那个‘猴子’？俺听过你！你害死了俺爹！害死了俺娘！你把他们全都害死了！”
“对！还俺爹娘来！”
“你这个缩头乌龟！你为什么要跑！为什么不去救他们！”
仇恨被瞬间点燃！
那些半大孩子一个个红着眼，就要冲上来撕咬这个在他们心中的“懦夫”！
“砰！”
猴子面无表情，猛地抬起枪口朝放了一枪！
震耳的枪声在山谷间回荡！
孩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响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害死了你们的爹娘？”
猴子笑了。
他缓缓走到“豹子”面前，用那冰冷的枪口顶住了“豹子”的额头。
“对。你的没错。”
“我就是那个‘懦夫’。”
“我是‘十九洞’唯一的幸存者。”
“我他娘的也想死在那里！我他娘的也想和老沈队长、和大疤哥一起死在县城！”
猴子的声音猛地拔高，那压抑了一个月的悲痛和愧疚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但是我活下来了！”
“因为他们把命给了我！”
“而你们！” 他的枪口狠狠地戳着“豹子”的额头，“你们也他娘的活下来了！”
“你们以为你们活下来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在这里哭吗？！”
“是为了在这里像个娘们一样抱怨吗？！”
“不！” “豹子”的倔强也被激发了，“俺要报仇！”
“报仇？！”
猴子仿佛听到了全下最好笑的笑话。
“就凭你？！”
“砰！”
他猛地一枪托狠狠砸在了“豹子”的腹上！
“豹子”当场就被砸得跪在霖上，吐出了酸水！
“就凭你这连枪都没摸过的身板？！”
“砰！”
又是一枪托狠狠砸在了“豹子”的后背上！
那根绑在枪托上的焦黑刀柄，砸得“豹子”的骨头都在作响！
“俺……俺杀了你！”
“豹子”疯了！他像一头真正的野豹，嘶吼着从地上弹起，扑向了猴子！
“来啊！”
猴子不闪不避！
在“豹子”平近前的瞬间！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
一记凶狠的侧踹！
“砰！”
“豹子”那瘦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再次被踹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雪地里！
“太慢了！”
猴子冰冷地评价。
“你这种速度连鬼子的衣角都摸不到，就会被刺刀捅穿喉咙！”
“俺……”
“豹子”挣扎着想爬起来，但那一脚几乎踹断了他的肋骨！
“不服？！”
猴子走上前，用那冰冷的枪托死死地压住了“豹子”的脸，将他的脸按进了那冰冷的积雪里！
“你的仇恨在我看来一文不值！”
“因为它太软弱！太无力！”
“你连我都打不过！你拿什么去跟那些端着机枪和大炮的畜生报仇？！”
“呜……呜……”
“豹子”在雪地里剧烈地挣扎，却被那只铁钳般的枪托压得死死的！
“想报仇吗？！”
猴子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响在所有孩子的耳边！
“想！”
“做梦都想！”
“豹子”和所有的孩子齐声嘶吼！
“好！”
猴子猛地收回了枪托！
“从今起！”
“你们不再是‘孤儿’！”
“你们是‘太行独立支队’——”
“——‘新狼牙’！预备队！”
“我不是你们的‘猴子哥’！”
“我是你们的‘魔鬼教官’！！”
猴子缓缓转身，用那根绑着焦黑刀柄的步枪，指向了身后那座巨大而沉默的“十九洞”坟墓！
“我不教你们怎么开枪。也不教你们怎么喊口号。”
“我只教你们三件事！”
“——怎么忍受饥饿！”
“——怎么隐藏自己！”
“——还有！”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和冷酷，仿佛穿透了风雪，看到了那个在下水道里一脚踹飞他的男人。
“我教你们在杀死列人之后……”
“——怎么他娘的活下来！”
“豹子”从雪地里爬了起来。
他擦掉了嘴角的血沫。
他看着眼前这个如同魔鬼般的男人。
他的眼中没有了仇恨，也没有了桀骜。
只剩下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和敬畏！
“扑通”一声！
他第一个跪了下去！
“教官！”
“教官！”
所有的孩子在这风雪中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新狼牙”，在这片死亡的废墟上。
在这群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少年心郑
——正式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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