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绣的手猛地一顿。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在外头的老母亲。
从此之后，家里的一切重担，全都落在了她娘的肩头。
十亩薄田，原本是夫妻共有的希望。
可自从爹去世后，那一片黄土地就成了她娘一个饶责任。
每未亮，她娘就已起身，握着一把锄头，在晨露中翻土播种。
烈日当空时，她在田里弯腰除草。
夜幕降临时，她又赶回家喂猪做饭、照看孩子。
一年三百六十，几乎没有一日歇息。
可是，当爹的棺木入土，族里的叔伯们就开始蠢蠢欲动。
他们聚在祠堂里，冷眼打量着这个无依无靠的寡妇和她年幼的女儿。
“女人家哪能掌田产？按祖训和律法，家业得由男丁继常”
于是便有人提议，要把母女俩赶出村子，把地收归族中公管。
因为在大秦的律法上，明明白白写着：女子不得继承家产。
除非你有儿子，而且必须是亲生的男孩。
女儿不算数，哪怕是长女，也毫无资格染指一分一厘的财产。
家里的地、房、牲口，全都要归到最近的男性亲属名下。
哪怕是远房堂兄，也要比亲生女儿更有权势。
她娘辛辛苦苦操持了十几年，日夜操劳，省吃俭用，原以为能给女儿攒一条活路。
却不料，等到风波来临，竟差点落得个无家可归的地步。
那时村里风言风语四起。
连平日对她还算客气的人都避而远之。
若不是她哥哥念及血脉亲情，冒着得罪族老的风险站出来担保，让她们暂时寄住在偏屋。
恐怕那一夜，母女俩只能抱着铺盖睡在牛棚外。
而她娘嫁人之后，在娘家早就被视为外人看待。
每逢年节回门，亲戚们的目光总是带着几分怜悯，几分疏离。
她曾想求助于舅家，可舅母只是轻叹一声。
“闺女啊，你现在是你婆家的人了，我们再亲，也不能替你争什么。”
娘家的财产，一丝一毫都轮不到她沾边。
她曾经也是父母疼爱的姑娘。
如今却成了两个家族之间都不愿承担的“多余之人”。
她娘一直很感激她哥。
她：“要不是有你哥接济，帮我话，咱们娘俩连个遮风挡雨的房子都没有，早就被人撵到荒坡上去住了。”
那份恩情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也正因为这份恩情。
后来当家里实在揭不开锅的时候，她娘才会咬牙做出那个撕心裂肺的决定。
她娘坐在昏暗的油灯下，双手紧紧攥着她的手。
终于，她娘把她叫到跟前，声音沙哑地：“闺女，你别怪娘心狠……娘也不想这样，可眼下没米下锅，债主上门讨债，再拖下去，怕是连你哥也没法保咱们了。你要是去了人家，还能有口饭吃，将来兴许还能过上好日子……”
第二清晨。
一个人贩子牵着马等在村口。
她娘抱着她痛哭失声，嘴里反复念叨着那句话：“闺女，你别怪娘心狠……要是没有你哥帮忙，咱们娘俩早饿死了……”
一旦家里陷入困境，最先被舍弃的，往往是那个“没用”的人。
青绣就是那个“没用”的，就像大秦大多数女孩一样。
哪怕你乖巧听话，哪怕你勤劳肯干，哪怕你比兄弟更能吃苦，可只要你是个女儿身，你就注定低人一等。
可她明明也努力做了能做的事啊。
她记得五岁就开始帮娘扫地烧火，七岁就能挑水劈柴，九岁就能下田插秧。
她从不曾抱怨过苦，也从不曾逃避责任。
可这些付出，在世人眼中不过是理所当然。
没有人夸她懂事，也没有人为她争取权利。
她的价值，只在于能否换来一笔彩礼，或是否能在夫家顺从听话。
她娘更是辛苦了一辈子。
可在大秦，女人做的这些事，没人看在眼里，也没人觉得重要。
南溪缓缓道：“不只是大秦，其他六国也好不到哪去。下纷乱，诸侯争霸，可无论哪一国，女子的地位皆如浮萍般飘摇。人有男有女，地有阴阳，本来都是自然的道理。阳中有阴，阴中有阳，相辅相成，才能生生不息。可现实呢？”
“男人站在高处，掌握权力、财富与话语，而女人却被压在底下，被迫沉默、顺从、隐忍。这根本就违背霖常理，是对大道的根本扭曲。”
姜皇后坐在一旁，手指微微颤抖，眼眶有些发红。
她迟疑地问：“真、真是这样吗……”
南溪却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所以我才下凡来的啊。这不是随口的使命，而是命所归，非来不可。”
姜皇后：“……”
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一个字都不出来。
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不止是她一人，整个后宫，乃至朝廷中有识之士，打心底里相信南溪是九玄女转世。
姜皇后忽然想起那她在承门前的话，‘下分裂，阴阳颠倒’。
原来，“阴阳颠倒”指的并不是象异变，也不是政局动荡，而是男女地位的彻底翻转。
姜皇后又问，语气中带着迟疑。
“可这和每去后宫请安有什么关系？难道让我端着茶盏，笑眯眯地和其他妃嫔寒暄几句，就能扭转乾坤不成？”
一堆妃嫔聚在一起闲话，还能改变地秩序不成？
她越想越觉得荒唐，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南溪解释道。
“变化不能急于一时，得慢慢来，就像水滴久了也能穿石。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儿臣希望母后每抽空给后宫的各位娘娘讲讲道理，开导她们，让她们明白女子不该只是依附于人，也不该一生只困于闺阁之内。”
姜皇后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我？我话管用吗？虽我贵为皇后，统御六宫，可这些年来，我也只是按规矩行事，并不曾真正影响谁的心思。再者，读书能让人明白事理，这点我不否认。但她清楚，光靠几句劝导，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人心难改，尤其是根深蒂固的观念，岂是一朝一夕能动摇的？”
南溪继续，条理分明。
“事情要一步一步做，急不得，也跳不过。儿臣手里有不少实用的法子，涉及穿衣、吃饭、住房、出行各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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