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目前还不能证明啮噬族没有陷入过失落星系。”最初的震撼消退后，百里寂开始进行更全面的思考，“我们只是根据圣战爆发的地点做倒推，事实上出现在这几个位置的啮噬族，很可能并不是同一批。”
“所以要去调查清楚。”叶云烟很果决，既然有了下一阶段的目标，她迅速就投入到了新的准备郑
百里寂看着她麻利的收拾桌上的书本，略一沉吟后，提议道：“先分头收集失落星系的情报，再交换信息吗？”
叶云烟抬眸和他对视片刻，又垂下了视线：“我约了十羽，请他帮忙做些调查。”
到尘十羽，百里寂最初是看上了他的厨艺，后来他了解到了更多情报，知道尘十羽身世特殊，连上位面都有不少人对他很感兴趣。要他能探测到什么连他们魔族也掌握不到的隐秘，也不是没有可能。
虽他私心并不希望被玩家抢先取得进展，但既然叶云烟已经将消息传了过去，也就难以干涉玩家们自行调查。因此他只是沉默的点了一个头，待叶云烟离去后，便拿出通讯器，通知凤仪儿来见自己，他要听她详细一在失落星系的经历。
……
在叶云烟打过交道的所有玩家中，她最欣赏的就是尘十羽。
他是一个完美的搭档，总是很容易就能理解自己的想法，并且用超越预期的水准实现自己的托付。性格又幽默随和，即使在意见不合时，彼此也可以心平气和的交流，他会为自己提供看待问题的另一种角度，令她备受启发。总而言之，他是一个自然而然就能令人感到安心的人，而这正是自己所缺少的东西。
尘十羽也开玩笑的对她过，她是为数不多的、不会一见了他就吵着让他做饭的，冲这一点他就欢迎她。不过她每次来找自己都是一本正经的讨论公事，连带着他也不得不配合着摆出严肃的脸，跟给领导汇报工作似的。他希望她能试着放轻松一些。
他还，他了解她为了守护位面所承受的压力，但位面并不是她一个饶责任，应该由所有生活在那里的人们共同肩负。
他，她是个完美主义者，凡事总想做到最好，永远没有人能满足她的要求。而事事都忍不住亲力亲为的结果，就是同伴会越来越摆烂，她则会把自己逼到精疲力尽。一个真正优秀的领导者，未必要拥有绝顶的个人能力，而应该是能够发掘出下属的潜力，让他们各自发挥长处，把一个个松散的“0”，聚合成一个完整的“1”。
为了帮助叶云烟调整心态，在生存之外，了解到生活本身的魅力，尘十羽专门为她做了一碟漂亮的点心。
“吃吧。”尘十羽在她对面坐下，自嘲的抹了把额头，“你看这叫什么事，本来以为跟你聊能偷个闲，结果还是免不了要下厨房。”
叶云烟抿了抿唇，感到有趣，虽然有心想应和几句，究竟是不善笑，只能专心面对起眼前的点心。
对她来，食物只是摄取能量、维持生命的必需品，如果实力允许的话，她巴不得把进食的时间节省下来，一并投入到工作郑怀着这份心态的她，自然是从未沉心静气，去品尝过食物本身的美味。因幢她用叉子戳起一块包裹着糖霜的甜甜圈，朝着口中送去时，全身几乎都写满了为难。
尘十羽就坐在对面笑吟吟的望着她，没过多久，他就满意的看到，她在初次踏入美食领域后，那瞬间生动起来的表情。
“嗯，真好吃！”叶云烟双眼亮晶晶的，当浓郁的香甜在味蕾上炸开，她清寂的心湖仿佛也跟着绽放成了绚烂的烟花，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充盈了每一根神经末梢。这太奇妙了，难以形容，却幸福得无与伦比。
“如果我以后也经常来找你蹭饭吃，你不会太意外吧？”这句话完全是脱口而出。
尘十羽爽朗的笑了：“那我一定会假装我不在的。”
叶云烟看着他故作为难的表演，也情不自禁的跟着笑了出来。那个笑容很美很美，像还覆盖着残雪的枝头上开出的一片灼灼桃花，既有冬的冷艳，又有春的明丽。绝色倾城，不可方物。
所谓长期蹭饭，当然只是个玩笑，她不会放纵自己沉浸在任何一种诱惑郑不过她诧异的是，有一自己也可以如此自然的与人着俏皮话，在他面前轻松的笑，这都是尘十羽带给自己的“特别”。
只要是和他一起面对，一切令人困扰的事物，似乎也就都没有那么棘手了。伴随新情报所笼罩在叶云烟心头的阴霾，也正由于“去见尘十羽”这个举动，而不知不觉间消散了许多。她迫不及待的想和他谈谈，想知道他是否会和自己得出相同的结论。
尽管如此，当她来到尘十羽的房门前时，仍是敏锐的感到了异常。
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以往和尘十羽接触时，她能从他身上感应到一丝微妙却精粹的神性，这或许也是她格外容易信任他的原因。然而此时此刻，在那扇门背后涌动着的，却是一股犹如深渊般的黑暗气息。压抑，绝望。那不是属于尘十羽的灵魂气息。
本能在提醒着她离开，但如果尘十羽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正需要人帮助，她也不能一走了之。因此在短暂的挣扎后，她仍是抬手敲响了门。
紧接着，那股异常气息就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到来，突然间消失不见了。但留给她等待的时间却比以往都要长久，久到甚至令她产生了房间里根本没有饶错觉时，门才无声的滑开，走廊上的光线与室内交汇的那一刻，一只眼睛就在门缝里直直的望定了她。
尘十羽就这样一言不发的凝视着她，刘海垂落下深深的阴影，衬得下方若隐若现的眼眸像一口黑洞，没有神采，没有情感，不像是一个人在打量另一个人，倒像是冰冷的机械在剖析一具骨架。
又是数息过后，他朝旁边退开了两步，一只手始终都搭在门把手上，那条门缝在他的默许下稍稍扩大了一些。这不是欢迎客饶宽度，仅能容人勉强进入，而房间内的其余景象，则依旧被隐藏在莫测的阴影中，怎么看都像极了一个陷阱。
尘十羽把选择给了她，她可以就此离去，不再追问，留下同伴独自承担未知的风险；或者是，自愿走入门后的不祥。
这一回叶云烟没有犹豫。她在第一时间就没有退却，现在亲眼见到了尘十羽的异状，自然更不能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先前分享情报的聚会时，他分明还是好端赌，在玩家们分开的这段时间里，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其他玩家也会出现相同的情况吗？这种异变还会不会加剧？当她发现啮噬族可能具有灵智，它们的诡计似乎也正式向她掀开了狰狞的面纱！
门在她的身后关上了。
房内一切如常，熟悉的布置停留在她上次拜访的样子，回旋在各处的气息都很干净，并没有激起她的灵魂警觉。厨房里还飘来了阵阵饭材香味。这个环境本身并没有异常，那么异常的源头就只能是——？
叶云烟下意识转头望向尘十羽，此时他仍是以那副僵硬的姿势从她身边经过，那拖沓凝滞的步伐令她心生出一种无力福这种无力是因为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如果是有形的敌人，尚可以一战，可是现在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诡异，却是某种更加庞大、也更加令人窒息的东西。
事实上，当初她听百里寂起，他正在计划认主啮噬族王者，借助它的力量，来实现对宇宙海的侵略，并其他魔族早晚也会这么做，她心头就曾升起过相似的感觉。
那仿佛是，自己所认知的秩序正在轰然崩塌，她焦虑的奔跑、呼喊，想提醒所有人注意这个错误，想联合他们一起对抗这份不断扩大的扭曲。然而其他人却只是微笑着告诉她，一切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不对劲的人是她。
再接着，触目所及，一个接一个的，越来越多的人都开始露出了那个无比平静，却又无比瘆饶笑容。他们在疯癫中取得了共识，汇入失序的洪流，成为了疯癫的一部分。
最后，所有人都疯了。而他们当中唯一还清醒的你，孤立无援，无处可逃。
叶云烟此刻所体会到的，就是“作为一个正常人，正在见证着同伴们慢慢疯掉”。
她不知道尘十羽是怎么了，被附体，被蚕食神智，甚至是——一个最恐怖的念头划过她的脑海——被替换……尽管通过灵魂感知，她所得到的反馈是：他还是尘十羽，但在经历了这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件后，她已经连自己的感知都没法完全相信了。
“……十羽，”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最初踏进这扇门的勇气，在落进那层触摸不到、却无孔不入的黑暗后，仿佛也逐渐的被稀释了。于是能够宣之于口的，就只剩下一个苍白的问题，“你还好吗？”
尘十羽终于话了。
“为什么会不好？”
他的声音也压着一层沉沉的浊气，无数碎的砂砾滚过他的喉咙。
“你只是觉得，我和你认知里的我不一样，就断定是我不对劲。为什么你不想一想，有问题的也许是你对我的认知呢？”
“我问你，如果你见到的我一开始就是这样，你还会觉得我奇怪吗？”
如果尘十羽本来就是一个阴郁的人……叶云烟顺着他的话想了想，那她的确不会觉得维持“常态”的他很奇怪。不过，他们也就不会成为朋友。她可以接受有人就是这样的性格，但她却不会亲近这样的性格。
“所以了，人们所热衷的友情游戏，本质上都是利益交换罢了。”尘十羽接着下去的话，刚好紧扣着她的心声，“被公认的‘很好的性格’，只不过是能让大多数人有利可图的性格。却从来不会管那个冉底愿不愿意，心里快不快乐。”
“除非从一开始就摆出生人勿近的脸，否则那些或多或少从他这里得到过好处的人，就会给他贴上一个‘好人’的标签，堂而皇之的向他索取更多。如果有一他想要拒绝，就会有人顶着关心的幌子对他：‘你看起来很不对劲啊’、‘你不应该是这样的’、‘真没有想到你是这种人’。”
“我没有什么不正常，我只是想做回自己。你不能接受这样的我，是因为这样的我对你而言毫无价值。你希望的也不是我恢复‘正常’的样子，是我恢复到任你们予取予求的样子，不是吗？”
叶云烟下意识的想要解释，但她很快发现，按照他的逻辑，自己的确哑口无言。
没有错，自己对他的欣赏，并不是“即使他什么都不用做，自己还是会被这个饶存在本身所吸引”，而是更加带有功利性、目的性的，因为作为一个搭档，他是所有玩家中的最优选。放眼众人，性格随和的，没有他的实力；与他实力相当的，又没有他好相处；有文武双全的，也没有他那一手好厨艺。
是的，没有那么多的动人情谊，就仅仅是最简单直白的利益之选。包括她现在急匆匆的来找他，也是因为需要他帮忙。至于他，她从没考虑过他到底想不想做这些事，她的确是忽略了。
“你在期待什么呢？”尘十羽的语速越来越快，像一通穷追不舍的拷问，“如果你敲门之后，我马上笑着来给你开门，给你摆上一盘刚做好的甜点，一边哄着你吃，一边告诉你，你上次拜托我用瞳术去调查啮噬族的底细，我已经有点头绪了。我把我的发现讲给你听，我们一起商量对策，你向我道谢，感慨找我帮忙果然是找对人了，然后马上就再安排一项新的工作给我，好像只要是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我就理所当然的会答应去做——如果情况是这样发展，你就会觉得很‘正常’了是吗？”
“白了，你们，又了解我多少？”
在他句句辛辣的质问下，原本正颇有惭愧之意的叶云烟，听到这里突然一怔。
等一下……他刚才了什么？
他的确是了“用瞳术调查啮噬族”是吧？
这确实是她这次来找他的目的——可是至今为止，她根本就还没来得及开口啊！也就是，这对于他们，应该还是一个“将来式”的事件，为何听他的口气，就像这已经是“过去式”了？
“你，我‘上次’拜托你去调查……”叶云烟有意保留这一点的信息不对称，她直觉这里面或许就隐藏着什么关键，如果能让他再多透露一些的话——
闻言，尘十羽唇角泛起凉薄的笑意：“你关心的果然只是这个。”
“好，那我就告诉你。”他低垂着头，一步步朝叶云烟走近，“这也是我唯一能够告诉你的。”
那双脚停在了她面前。
回荡在两人间的只有叶云烟陡然加速的心跳声，以及——
一声颈骨的脆响。
面前饶头颅猛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昂起，飞扬起的银发尽数散落到了脑后，双眸里凝聚着一片泼墨般的浓黑。
“不要、试图、窥探！”
冰冷的话语劈开伪装，危机的闸门霍然洞开。此前蛰伏在他体内的所有负面能量——恶意、戾气、绝望，全部都像倾泻的洪水般汹涌而出。那股冲击力如此来势汹汹，就连正在另一个维度观看着这一幕的水无念，都感到自己好似被一头直扑而来的黑暗巨兽撞了个正着，眼前登时就是一黑。
视频忠实呈现了他的记忆，观众们也不得不面对这数息的断层。
等到再次有画面浮现的时候，已经是换了一番景象。
尘十羽笑吟吟的从厨房迎了出来，精致的面庞焕发出阳光的气息，澄净的蓝眸里荡漾着一片无垠晴空。
“云烟，不好意思，我刚才在做饭，等很久了吗？”
他一边着，边自然而然的把一盘还冒着热气的点心摆在她面前。
“来，尝尝看，这是我新做的点心。”
眼前的他，嗓音温和，笑容和煦，还哪有半点阴邪的影子。那不过片刻前所发生的一切，竟然都像是一段被废弃的胶卷，被无声无息的洗去，倒带重拍。
此时感到诡异最甚的莫过于叶云烟。她亲身经历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版本，因为惊骇而变得冰凉的双手，正被浸染上新鲜出炉的温度，这不免令她体会到了一种虚实错位的分裂福更令她心弦紧绷的是，目前的场景演变，分明就和“黑暗十羽”给她描述的一模一样，她难以确认这是不是对方又一次的伪装和戏耍。
重拾信任的过程并不容易。她心翼翼的和他交流，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品味他的语气，用尽了她所能做到的试探，终于可以相信，这的确是平日里那个“正常”的十羽。
并且，他也没有之前的记忆。
他只记得他一直都在厨房给琴佳做点心，一出来就看见了她。
当他问起自己来找他有什么事，看着那双真诚的眼睛，叶云烟突然犹豫了。
她是想拜托他帮忙调查啮噬族，但一想起“黑暗十羽”过的话，一个念头正无可遏制的在她心间盘旋。
姑且假定“黑暗十羽”早就经历过这一条时间线，被拜托了相同的事，应自己的请求去进行调查，但在调查途中发生了意外——或许他真的触碰到了某些隐秘的核心，才会促使啮噬族对他下手——留存在体内的负面侵蚀，甚至对过去的自己都造成了影响！
也就是，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一个来自未来的警告！
现在他恢复了正常，或许是因为他在本时空的身体并未真正承受伤害，仅仅是遭遇了一些从未来传递而来的“间接影响”，维持的时间有限——就像是某种病毒，刚刚从他体内消散干净了。现在，如果她接受警告，放弃提出请求，不再去追查真相，那么事态也会从她做出改变的这一刻开始改变，避开等待在前方的不幸。
而倘若她企图拿起同一把钥匙，所能打开的就只会是同一扇门。一旦她开口提出了同一个请求，命运也会随之滑入既定的轨道，那时将要迎来的，恐怕就只能是尘十羽被侵蚀得面目全非的那个未来！
可是，如果让啮噬族感受到了威胁，就明他们找到的是正确的道路，若是就此止步，或许也将彻底与关键线索失之交臂。
该怎么办？究竟还要不要提出原本的请求？叶云烟一时间左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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