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的风突然变了味道。
杜志远站在“海巡03号”的甲板上,手里捏着气象站刚发来的加密电报,眉头拧得像被海风揉皱的帆布。电报上红色的预警符号像团火——超强台风“山猫”正以每时25公里的速度向珍珠岛逼近,预计48时内登陆。这岛虽美,却像片叶子漂在南海中央,台风一来,连根拔起都是轻的。咸湿的空气里,隐约有暴雨将至的土腥味,他盯着远处珍珠岛模糊的轮廓,指节把电报纸捏出了褶皱。
“队长,岛上还有三百多游客和原住民呢!”通讯兵李举着对讲机跑过来,耳机线在风里晃得厉害。他身后的罗盘指针疯狂打转,仿佛在替所有人心慌。远处的珍珠岛还浮在蓝汪汪的海面上,白沙滩像条柔软的围巾,可杜志远知道,这围巾很快就会变成勒紧脖子的绞索——五年前“黑格比”台风过境时,岛西的渔村被掀掉半面屋顶,现在想起来,瓦砾堆里那只孤零零的儿童凉鞋还刺得他眼睛疼。
船刚靠岸,咸腥的风就卷着沙子打在脸上。码头上已经乱成一锅粥:卖椰子的阿婆正手忙脚乱地收遮阳棚,竹架在风里摇摇晃晃;几个背包客举着手机对着海浪拍照,镜头里的浪花还带着金边,他们却没看见海交界处正在堆积的铅灰色云墙。杜志远跳上一块礁石,掏出扩音器,声线被海风吹得有些发颤:“所有人注意!台风预警红色!马上跟我们去避难所!”
他的声音被浪声吃掉一半。一个穿花衬衫的导游挤过来,胸前的工作牌晃悠着,满脸不耐:“长官,游客们花大价钱来度假,您这撤就撤……”话没完,杜志远一把拽过他的胳膊,将电报怼到他眼前,指尖几乎戳破“17级阵风”的字样:“看见这风速了吗?够把你连人带相机吹到菲律宾去!去年‘鹦鹉’台风把渔船甩到公路上的新闻,你是没看?”导游的脸色瞬间从涨红褪成青白,喉结滚动着不出话。
更麻烦的是岛东边的珊瑚湾。那里住着七八个以打渔为生的老人,守着石头房过了一辈子,平时连手机信号都懒得接,这会儿怕是还在礁石上晒鱼干。杜志远往李肩上拍了把:“你带一队人去‘海岛之梦’酒店,重点盯紧那几个带孩子的家庭,别让游客乱跑!”他自己则带着队员王、张,跨上越野摩托,引擎声在越来越密的风里显得格外急促。
山路被海风刮得尘土飞扬,沙砾打在头盔上噼啪作响。刚转过山坳,就看见张大爷蹲在海边收渔网,白发被风吹得像团乱草,身旁的竹筐里还堆着半干的带鱼。“张大爷!台风要来了!”王跳下车大喊,风把他的话撕成碎片。老人慢悠悠抬头看了眼,嘟囔着:“瞎咋呼,前儿个预报还多云呢,这儿连个雨点都没樱”
杜志远蹲下来,抓起一把被海水打湿的渔网,冰凉的网线勒进掌心。他把网塞进老人手里,声音压得很低:“您还记得五年前那场台风吗?把您家渔船掀翻在礁石滩,您在医院躺了半个月的那个?‘山猫’的云图比它大两圈,卫星云图看着跟个黑锅盖似的。”老饶手猛地一抖,渔网“啪”地掉在沙滩上,一条漏网的螃蟹慌不择路地爬进石缝。
撤离的车队像条蜿蜒的长蛇,从码头排到半山腰。游客们起初还抱怨行程被打乱,有人对着杜志远举手机录像,嘴里念叨着“强制撤离侵犯权益”。可当海风扯着哨子越来越响,边的云层压得像块铅,豆大的雨点开始砸在车窗上时,车里渐渐没了声音。一个扎马尾的姑娘抱着粉色兔子玩偶,鼻子贴着车窗,声问杜志远:“叔叔,台风会把岛吹走吗?”他蹲下来,摸了摸孩子的头,指了指远处正在用沙袋加固门窗的队员:“你看他们,手里的撬棍比台风的牙还硬呢。”姑娘似懂非懂地点头,玩偶的耳朵被她攥得皱巴巴。
真正的考验在夜里。狂风像头被激怒的野兽,撞着避难所的铁皮屋顶,“哐当哐当”的巨响震得人耳膜发疼,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摇晃。突然,“滋啦”一声,角落里的电线冒起了火花,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杜志远抄起灭火器冲过去,浓烟里只看见火星子噼里啪啦往下掉,他吼着让大家后退,压下把手的瞬间,白色粉末喷溅而出,视线里一片模糊。就在这时,李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带着哭腔:“队长,东边海水倒灌了!”
避难所是旧学校改建的,地势低,操场边沿的排水沟早被落叶堵死。杜志远打着手电筒跑到窗边,光柱劈开雨幕——只见海浪已经漫过了操场的台阶,泛着白光往屋里涌,速度快得像有人在倒水。“所有人上二楼!快!”他转身时,看见一个拄拐杖的老婆婆愣在原地,立刻蹲下身:“阿婆,我背您!”海水冰冷刺骨,刚没过脚踝就带着淤泥的滑腻,他背着老人往楼梯跑,听见身后“哗啦”一声,教室门被浪头撞得粉碎。
凌晨三点,风势稍微了些,雨却还在瓢泼。杜志远靠在二楼走廊的墙上喘口气,后背的制服早被汗水和雨水浸透,黏在身上像层冰壳。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气象站的新消息,附带一张卫星云图:“山猫”在近海突然转向,中心风力减弱为14级,珍珠岛躲过了正面袭击。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窗外的已经泛起鱼肚白,几个早起的孩子趴在栏杆上,指着海面上漂着的一根断木惊叹,他们的父母在旁边低声交谈,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第二撤离时,张大爷拎着一筐刚煮好的海鸭蛋堵住了杜志远,筐底垫着干净的蓝布。“长官,拿着。”老饶手很糙,指甲缝里还嵌着海盐,“要不是你们,我那把老骨头就喂鱼了。”海鸭蛋还带着柴火的温度,暖乎乎的。杜志远推回去,指了指老人手腕上没愈合的伤疤——那是五年前救他时被碎玻璃划的:“您留着补身子,下次台风来前,可得第一个跟我们走,不然我让李给您送气预报。”老人“噗嗤”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
船离开码头时,阳光正刺破云层,照在湿漉漉的岛上。椰子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沙滩上散落着海藻和贝壳,却有种被清洗过的干净。杜志远站在甲板上,看着珍珠岛越来越,像颗被海水洗干净的珍珠,在海之间闪着微光。李递来瓶水,瓶身上凝着水珠:“队长,您这岛怎么就这么招入记呢?每年台风都往这儿跑。”
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咸腥的海风里似乎多零别的味道——是泥土和草木混着海鸭蛋的香气,还有刚才张大爷塞给他的、藏在鸭蛋底下的半块干海带。“因为它值得。”杜志远望着远处的海平面,那里有新的云正在聚集,像墨汁滴在宣纸上,慢慢晕开,“你看那些石头房,看那些守着岛的老人,还有趴在栏杆上看海的孩子……只要他们还在,这岛就吹不跑。”
海浪拍打着船舷,溅起的水花落在他手背上,冰凉,却带着股生生不息的劲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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