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11月3日，黑龙江，嫩江畔。
寒风怒号，雪粒如砂，抽打着枯黄的芦苇荡。嫩江铁路桥横亘于冰河之上，铁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一条冻僵的巨蟒。
马占山站在桥头高地，呼出的白气在胡须上凝成了霜。他放下望远镜，转头对身旁的副官张殿九道：\"鬼子在调兵，怕是要来硬的。\"
张殿九搓着冻僵的手指，低声道：\"马主席，南京和北平的电报都到了，还是那句话——'避免冲突'。\"
马占山冷哼一声：\"再避，黑龙江就没了。\"
他转身大步走向临时指挥部，靴子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屋内的军官们见他进来，齐刷刷站起，炭盆里的火苗被突然灌入的寒风压得低伏。
参谋长谢珂递上一封电报：\"南京方面严令，若我军交火，恐给日军口实，扩大战端……\"
马占山一把抓过电文，扫了一眼，眼角的皱纹猛地绷紧。他走到炭盆前，手一松，电报纸飘落在火焰上，瞬间焦黑蜷曲。
\"都给老子听好了！\"他嗓音沙哑，却如同闷雷炸响，\"从今起，没有南京的令，也没有北平的令！江桥一步不退！\"
骑兵团长吴松林猛地拍桌，桌上的搪瓷缸子被震得跳起：\"马主席，弟兄们早憋着一肚子火！您怎么打，咱们就怎么打！\"
屋外，北风穿过枯枝，发出尖锐的啸叫，宛如万千冤魂呜咽。
11月4日凌晨，嫩江铁路桥南端。
日军中队长林义秀少佐踩着军靴踏上桥面，霜花在皮靴下碎裂。他身后，三十余名关东军排成散兵线，刺刀在晨曦中泛着寒光。
\"支那军！立即撤退！\"林义秀用生硬的中国话吼道，\"大日本皇军要过桥巡查！\"
桥北战壕里，省防军徐宝珍团的士兵们屏住呼吸。机枪手老刘的食指扣在扳机上，冻得通红的手背青筋暴突。
\"团长，打不打？\"副官声音发颤。
徐宝珍吐出嘴里嚼着的草根，眯眼看着越走越近的日军：\"放近些……再近些……\"
林义秀见无人回应，得意地挥动军刀：\"懦弱的支那猪！继续前进！\"
十米、五米——
\"打！\"
老刘的马克沁机枪骤然咆哮，子弹如疾风骤雨横扫桥面。林义秀胸口炸开血花，军刀当啷落地。日军猝不及防，瞬间倒下七八人，余者连滚带爬地后撤。
枪声惊起江畔的寒鸦，黑压压一片掠过血色朝霞。
11月5日晨，日军野炮阵地。
关东军参谋石原莞尔举着望远镜，镜片后的眼睛眯成细缝：\"八嘎！马占山竟敢反抗？\"
他猛地挥手，二十余门三八式野炮同时怒吼。炮弹划破凛冽的空气，在守军阵地上炸开朵朵死亡之花。
北岸战壕里，士兵们蜷缩在冻土郑新兵王栓子被震得耳朵流血，哭喊着要爬出战壕，被班长一把拽回：\"龟孙子！想当活靶子？\"
突然，一阵熟悉的吼声从后方传来：\"都趴稳了！炮击过后就是步兵冲锋！\"
士兵们愕然回头，只见马占山拎着一挺捷克式轻机枪，大步跃入战壕，军大衣下摆已被弹片撕成碎布。
\"马主席！这里危险！\"徐宝珍急忙去拦。
马占山一脚踹开机枪掩体的沙袋：\"老子今就让鬼子看看，东北军冉底是孬种还是好汉！\"
炮击停止的刹那，日军两个大队端着刺刀发起了冲锋。马占山架起机枪，第一个扣动扳机：\"打！往死里打！\"
子弹呼啸，手榴弹爆裂。日军如割麦子般倒下，但后继者踏着同伴尸体继续冲锋。
机枪枪管烧得通红，老刘急得往枪管上撒尿降温。弹药手突然中弹倒下，血喷了老刘一脸。
\"狗日的鬼子！\"老刘独臂装弹，单手持枪继续扫射。
11月6日凌晨，指挥部。
马占山盯着地图，眼中血丝密布。谢珂匆匆进来：\"主席，侦察兵报告，日军又增援了一个联队！\"
屋内一片死寂，只有火盆偶尔爆出火星的噼啪声。
\"炸桥。\"马占山突然道。
众人愕然。工兵营长结结巴巴：\"可、可这是唯一的铁路通道……\"
\"炸！\"马占山一拳砸在桌上，\"铁路没了可以再修，国土丢了就是千古罪人！\"
黎明时分，工兵顶着炮火在桥墩埋设炸药。日军察觉意图，疯狗般扑来。
\"保护工兵！\"马占山亲自率卫队阻击。
子弹打光了，士兵们抡起工兵锹肉搏。一个十七岁的兵被刺刀捅穿肚子，临死前拉响手榴弹，与三名日军同归于尽。
正午，随着惊动地的巨响，嫩江桥拦腰断裂。溃逃的日军被阻在南岸，眼睁睁看着马占山站在北岸残桥上，手持军旗迎风而立。
\"告诉本庄繁！\"马占山声如雷霆，\"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
11月18日，齐齐哈尔城外。
日军飞机投下的燃烧弹将省府大楼化作火海。马占山率残部且战且退，身边只剩下不到千人。
\"主席，换便装吧！\"侍卫递过一套棉袄，\"穿军装太显眼……\"
马占山一巴掌打落棉袄：\"老子生是军人，死是军鬼！\"
雪夜中，部队穿行在林海雪原。身后追兵的枪声时远时近，伤员的血迹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红线。
马占山突然驻足，望向哈尔滨方向。副官以为他受伤了，却听见他低声吟道：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11月20日，上海《申报》编辑部。
总编辑史量才拍着最新战报：\"快！加印号外！标题要醒目——'马占山将军江桥血战，毙敌千余！'\"
报童奔跑在南京路上，喊声刺破晨雾：\"看报看报！东北英雄马占山！\"
北平街头，学生游行队伍高举横幅：\"支援马占山！收复东北！\"有缺众咬破手指，在白布上写下\"还我河山\"四个血字。
南京总统府，蒋介石将战报摔在桌上：\"娘希匹！马占山这是把中央架在火上烤！\"
角落里，戴笠轻声道：\"委座，舆情汹汹，是不是该发个嘉奖令？\"
蒋沉默良久，突然抓起毛笔，在嘉奖令上狠狠按下印章。
12月初，马占山残部退入苏联境内。
在横道河子火车站，他最后望了一眼祖国方向。风雪中，一队迁徙的候鸟正艰难南飞。
\"主席，看什么呢？\"侍卫问。
马占山指了指飞鸟：\"它们明年会回来。\"罢转身踏入车厢，军大衣上的冰碴簌簌掉落。
与此同时，北平协和医院。
于学忠站在病房窗前，手中报纸的头条正是马占山退入苏境的消息。他忽然对副官：\"给马将军家眷送五千大洋。\"
\"这……上峰问起来？\"
于学忠冷笑：\"就是我个人馈赠。\"他望向东北方向，喃喃自语：\"总得有人记住，这片土地曾经反抗过。\"
窗外，1931年的第一场大雪，覆盖了整座北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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