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嘀嘀——！！！”
破旧机箱里传出的尖锐蜂鸣，如同上百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在做最后的垂死哀鸣，疯狂撕扯着死寂的空气。屏幕上简陋的直播聊框，信息流快得拉出残影，只有一片片带着浓重乡音土味音译的文字和乱码符号在汹涌奔腾！
“[七沟张寡妇]：陈干部！快看县电视台！！！”
“[后山郑屠户]：卧槽！快换台！县台！！”
“[五组马会计]：紧急通知！所有村民！立刻收看石壁县电视台一套！重复！立刻收看！！！”
“[三队王老汉]：上电视了！咱们上电视了！扶墙走！兜不住！哈哈哈哈！！！”
……
上电视了？！
陈青禾瘫坐在散发着霉味和汽油味的纸堆废墟里，右手掌心焦黑的灼痛感尖锐地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他看着屏幕上那条如同烧红烙铁般的标题——“石壁乡惊现魔性打假！‘假菇吃了扶墙走！王局兜里装不下！’ 引爆网络！县电视台紧急插播！！”——大脑一片空白！
王海潮捂着塞满假菌菇口袋、如同丧家之犬般逃窜的定格画面，在简陋的直播界面上，打着刺眼的“直播直水印！
县电视台？！他们怎么敢？！王海潮可是副局长啊！这篓子…捅破了！！！
巨大的震惊和更深的恐惧如同冰海倒灌，瞬间将他淹没！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窗外——王海潮那辆黑色桑塔纳早已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土路尽头，只留下一个充满不祥气息的尾迹。院门外，刚刚还沉浸在狂欢中的村民如同被集体施了定身咒，一个个仰着头，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村落里零星亮起的、正播放着县电视台节目的电视屏幕窗户…狗剩举着手机，脸上的兴奋早已凝固，只剩下茫然和一丝后知后觉的惊恐。
死寂。冰冷的死寂重新笼罩了泥泞的现场和这间弥漫着绝望的办公室。
只有那台破电脑，还在不知疲倦地发出着催命般的“嘀嘀”声。
完了。彻底完了。
陈青禾绝望地闭上眼，喉咙深处涌上浓烈的血腥味。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架在火上烤的蚂蚱蚱，所有的挣扎都成了加速灭亡的笑话。王海潮的雷霆报复、吴胖子的疯狂反扑、纪委的审查…还有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杨”…随便哪一样，都足以将他碾得粉身碎骨！
就在这灭顶的绝望即将吞噬他最后一丝意识的瞬间！
“嘀嘀！嘀嘀嘀！”
一阵不同于电脑蜂鸣的、清脆而熟悉的提示音！极其突兀地！从他贴身的口袋里响了起来！
是短信？！
陈青禾猛地睁开眼！心脏如同被重锤擂动！这个时候？！谁会给他发短信？！
他颤抖着手，不顾右手掌心的剧痛，如同挖掘救命稻草般，疯狂地在沾满油污墨汁的夹克口袋里摸索！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边缘碎裂的物体——那部摔坏的诺基亚3210！
它…它居然还能收到短信？！
陈青禾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块破砖头掏了出来！屏幕碎裂的缝隙里，极其微弱地闪烁着一点绿光！显示着一条新信息！
发信人：未知号码。
内容只有极其简短、甚至带着一丝急促的两个字：
“看群！”
看群？！
陈青禾的心脏狂跳起来！如同即将溺毙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他顾不上多想，挣扎着扑向那台还在疯狂“嘀嘀”的破电脑！油腻的手指在布满灰尘的键盘上颤抖着敲击！退出直播界面！点开那个沉寂了许久的、顶着土味名字的qq群——“石壁乡脱贫致富菌菇交流群（禁水）”！
嗡——！！！
就在群聊界面弹出的瞬间！
如同打开了泄洪的闸门！一股前所未有的、由无数微溪流汇聚而成的信息洪流！轰然冲垮了屏幕上所有的死寂和绝望！
不是文字！
是图片！是视频！是语音！
密密麻麻！如同盛夏暴雨般疯狂刷屏！瞬间将整个聊窗口彻底淹没！
“[东洼刘老栓]：[图片] 县台！快看县台！重播了！扶墙走！兜不住！[呲牙笑]”
图片点开——赫然是县电视台晚间新闻的截图！画面中央，正是王海潮捂着塞满假菌菇的西装口袋、脸色紫胀、狼狈逃窜的经典瞬间！下方滚动字幕清晰可见：“石壁乡群众自发打假，副县长王海潮现场处置引关注…”
“[后山郑屠户]：[语音 5秒] 哈哈哈！听见没！县台主持人念咱们口号了！‘假菇吃了扶墙走’！字正腔圆！倍儿有面子！”
“[二洼张阿婆]：[视频 10秒] 快看快看！市台！市台晚间快讯也报了！用咱们狗剩拍的视频！老母猪甩头那段！！”
“[五组马会计]：[截图] 省农业信息网转载了！标题：基层智慧！魔性打假口号彰显群众维权意识！[大拇指]”
“[七沟张寡妇]：[分享链接] 快戳！全国贴吧都转疯了！‘扶墙走’成热梗了！[笑哭][笑哭]”
……
疯了！彻底疯了！
陈青禾的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骤然放大！他手指颤抖着，疯狂地滚动着鼠标滚轮！聊窗口如同失控的瀑布！无数张截图、视频片段、新闻链接如同雪片般飞落！石壁县台！青峰市台！省农业信息网！甚至…几个全国性的网络论坛截图！“假菇吃了扶墙走！王局兜里装不下！”这句带着浓重乡土气息和黑色幽默的魔性口号，如同燎原的野火，以石壁乡这个偏僻角落为原点，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席卷各级媒体和网络平台！
舆论！彻底反转了！
王海潮试图“维稳”的举动，在铺盖地的视频证据和魔性口号的传播下，成了官僚主义、包庇造假的绝佳注脚！而石壁乡这群“泥腿子”的自发打假，反而成了不畏强权、智慧维权的正面典型！
巨大的荒谬感和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陈青禾全身！他忍不住咧开嘴，想笑，喉咙里却涌上一股更浓烈的血腥味和灼烧感，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就在这时！
“嘀嘀嘀嘀嘀——！！！”
又是一阵急促到疯狂的qq消息提示音！这一次，不再是群聊的喧嚣！
是私聊！
一个陌生的qq头像在屏幕右下角疯狂跳动！头像是一只简笔画的蘑菇。
陈青禾心头一跳！颤抖着点开！
“[云岭菌业-张经理]：陈干事！陈干事在吗？！急！看了新闻！你们石壁乡的‘虫啃牌’灰树花太火了！我们云岭菌业想大批量采购！有多少要多少！价格好商量！鲜菇按特等品市价上浮30%！现款现货！！”
嗡！！！
陈青禾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云岭菌业？！他前世记忆里那个后来靠灰树花出口赚得盆满钵满的大公司？！他们主动找上门了？！价格上浮30%？！现款现货？！
巨大的惊喜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手指颤抖着，还没来得及回复！
“嘀嘀嘀！”
“[省城绿鲜超市-采购王]：陈干事！绿鲜超市全省一百二十家门店！急需贵乡‘虫啃牌’灰树花铺货！主打‘扶墙走认证真品’！首批订单五吨！明能发货吗？！”
“嘀嘀嘀！”
“[县招待所-后勤李]：陈干事！招待所急需一批高品质菌菇宴接待省里调研组！点名要‘虫啃牌’！价格不是问题！今晚就要！！”
……
私聊窗口如同被点燃的鞭炮！一个接一个疯狂弹出！清一色的采购询价！清一色的急迫！清一色的高价！现款！
“虫啃牌”！
这个被他潦草写在土味防伪标上、带着自嘲和无奈的名字！此刻，在魔性口号和舆论风暴的加持下，如同被镀上了一层金！成了品质和流量的双重保证！
订单！雪片般的订单！带着滚烫的现金气息！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陈青禾彻底淹没！
他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几乎要卡死破电脑的私聊信息，看着聊群里依旧在疯狂刷屏的新闻截图和欢呼，巨大的不真实感让他头晕目眩。后背被汽油浸透的冰冷，右手掌心的灼痛，此刻都仿佛成了这场荒诞胜利的勋章！
他成功了？真的…逆袭了？
他颤抖着手，想回复那些急切的采购信息，指尖却因为激动而无法准确敲击键盘。
就在这时！
“嘀嘀嘀嘀嘀——！！！”
一阵更加尖锐、更加疯狂、如同防空警报般的qq消息提示音！猛地从电脑机箱深处炸响！声音之凄厉！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不是私聊！不是群聊！
是那个沉寂了许久、由他创建的简陋直播软件后台！发出的——系统过载警告！！！
屏幕上！那个简陋的直播界面！此刻正被一片刺眼的红色覆盖！
巨大的、不断闪烁的红色警告框弹了出来！
“警告！警告！！”
“实时在线人数突破服务器承载极限！！”
“数据流堵塞！即将崩溃！！”
“请立刻关闭直播或升级服务器！！！”
同时！直播画面开始剧烈地卡顿、扭曲！如同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狗剩拍摄的现场画面变成了一片晃动的马赛克和色块！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刺耳的电流噪音！
“陈…陈干部…卡…卡死了…”狗剩断断续续、带着哭腔的声音隐约传来。
聊框里疯狂刷屏的信息流也瞬间变得极其缓慢！如同垂死的蜗牛！一条信息要十几秒才能艰难地显示出来！
“[三队…王…]：…卡…卡…”
“[后山…郑…]：…动…不了…”
……
刚刚还汹涌澎湃的信息洪流，瞬间被无形的巨手掐住了脖子！濒临窒息！
陈青禾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服务器崩溃？！这破电脑和那点可怜的带宽，根本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性的流量冲击！
完了！眼看就要到手的真金白银！眼看就要彻底翻盘的机会！难道要毁在这破铜烂铁上？！
巨大的不甘和愤怒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他猛地攥紧了拳头，焦黑的掌心传来钻心的剧痛！
不能崩！绝不能崩！
他的目光如同困兽般疯狂扫视着办公室！墙角那堆散发着汽油味的旧报纸山…那个被短路烧焦的万能充…那台淘汰的老式广播站蓄电池…
突然！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了蓄电池旁边！散落在地上的几根缠绕的、带着铜丝裸露的电线！
一个疯狂到极致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炸裂的闪电！瞬间劈入他的脑海！
蹭网？！
乡政府唯一能稳定连接外网的接口…在…李卫国的书记办公室！！！
那个深不可测、如同古潭般的老头子！那个可能洞悉了他所有秘密的人！
去他办公室？！蹭网？！续命直播？！
这简直是虎口拔牙！自投罗网！
陈青禾的呼吸瞬间停滞！巨大的风险感和那雪片般飞舞的订单在他脑中疯狂撕扯！
去？还是不去？！
破电脑的蜂鸣警告声越来越凄厉！屏幕上的红色警告框疯狂闪烁！直播画面彻底卡成了静止的色块！聊框最后一条艰难显示的信息是狗剩绝望的呼喊：“…陈…干…部…黑…屏…了…”
死寂！冰冷的死寂再次降临！只有机箱风扇如同垂死挣扎般发出绝望的呜咽！
陈青禾死死盯着屏幕上那片刺眼的血红警告！又猛地扭头看向走廊深处——那扇紧闭的、属于李卫国的书记办公室门！
门缝下方…没有灯光透出。
一片漆黑。
李卫国…不在？
这个念头如同魔鬼的诱惑！瞬间点燃了他眼中最后一丝疯狂的火焰！
赌了！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如同扑向悬崖的羚羊！不顾右手钻心的灼痛！一把抓起桌上那个劣质的塑料麦克风！另一只手抄起那部屏幕碎裂、电量耗尽的破诺基亚！
然后！他如同鬼魅般！朝着走廊深处那片浓稠的黑暗！朝着那扇紧闭的、如同深渊之口的书记办公室门！发足狂奔而去！！！
脚步在空旷死寂的走廊里发出沉闷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踏在心脏上！
就在他即将冲到那扇门前时！
“吱呀——”
一声轻微到几乎不可闻的门轴转动声！
书记办公室那扇厚重的木门…竟然…从里面…被缓缓拉开了一条缝隙！！！
一道瘦长、佝偻、如同融于阴影的剪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门缝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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