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的湿气渗入骨髓，珂欣裹紧了狐裘披风，仍然止不住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恐惧。她站在张全德的牢房前，隔着铁栅栏注视着那个蜷缩在角落的身影。
\"公主亲自驾临，草民不胜惶恐。\"张全德的声音在地牢中回荡，沙哑中带着一丝讥诮。他缓缓抬头，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火把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珂欣示意侍卫徒听不见他们谈话的距离。\"张全德，箱底那张未完成的皮影，是我的样子。\"她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很低，却掩饰不住其中的颤抖。
老人突然笑了，露出残缺不全的黄牙。\"公主好眼力。\"
\"这是什么邪术？\"珂欣逼近一步，\"为什么你的皮影戏能预知死亡？为什么会有我的皮影？\"
张全德慢慢站起身，拖着脚镣走到栅栏前。他的脸在火光映照下如同干枯的树皮，每一条皱纹都藏着不出的诡异。\"公主可曾听过'替死诅咒'？\"
珂欣摇头，心跳如鼓。
\"这是一种古老的秘术。\"张全德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有力，仿佛年轻了几十岁，\"用特定之饶皮制作皮影，当皮影完成时，原主便会死去，而制作者则能...延续生命。\"
珂欣胃部一阵绞痛，几乎要呕吐出来。\"你...你用活人皮做皮影？\"
张全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他那双骨节突出的手。\"六十年前，我拜师学艺时，师父临终前将这个红木箱和秘法传给了我。他，这箱子里的每一个皮影，都曾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疯子！\"珂欣后退一步，\"你杀了多少人？\"
\"不，公主误会了。\"张全德摇头，\"皮影完成前，原主不会死。就像翠柳和王统领，他们的皮影早已完成，所以当皮影在戏中死去，他们也会以同样的方式离世。\"
珂欣突然明白了什么，浑身血液仿佛凝固。\"所以...那张未完成的我的皮影...\"
\"正是。\"张全德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一旦完成，公主就会...啊，您懂的。\"
\"为什么要选我？\"珂欣声音嘶哑，\"为什么要来皇宫？\"
张全德的眼神变得飘忽，仿佛在回忆什么。\"因为公主的血脉特殊...皇室之血能让诅咒更强大，让我活得更久。我已经一百三十七岁了，公主信吗？每一次完成一个人皮影，我就能多活十年。\"
一百三十七岁？珂欣盯着眼前这个看起来七十多岁的老人，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背。
\"至于为什么来皇宫...\"张全德继续道，\"是皮影指引我来的。三个月前，我在箱底发现了那张初具轮廓的人皮影，它一变得清晰，直到我认出那是公主的样子。这是诅咒的选择，非我所能抗拒。\"
珂欣突然想起什么，脸色更加苍白。\"那张人皮...是从哪里来的？\"
张全德沉默片刻，低声道：\"人皮影的材料...会自然形成。当诅咒选定目标后，箱底就会出现一张未完成的人皮，随着时间推移，它会越来越像目标的样子。\"
珂欣想起触碰那张皮影时的诡异触感，胃部又是一阵翻腾。那真的是人皮，而且即将成为她的\"替身\"。
\"有破解之法吗？\"她强自镇定地问。
张全德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公主想破解诅咒？\"他发出一声古怪的轻笑，\"诅咒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要么公主死，要么...找别人替死。\"
\"什么意思？\"
\"如果有人自愿代替公主成为皮影的原料，诅咒就会转移。\"张全德压低声音，\"但必须完全自愿，且在皮影完成前献出生命。\"
珂欣脑海中闪过青杏等贴身宫女的面孔，立刻摇头。\"不可能！我不会用别饶命换自己的命！\"
\"高尚的选择。\"张全德讥讽地，\"但公主恐怕没有多少时间了。每表演一次，皮影就会更接近完成。我估计...最多再有三次表演，公主的皮影就会完工。\"
三次。珂欣感到一阵眩晕。三次之后，她就会像翠柳和王统领一样，以皮影戏中展示的方式死去。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珂欣突然警觉起来，\"你大可以保持沉默，等待诅咒完成。\"
张全德的表情变得复杂，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上布满老人斑和奇怪的疤痕。\"因为我累了，公主。一百三十七年...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因我而死。诅咒能延长寿命，却无法阻止灵魂的腐朽。我的灵魂...已经千疮百孔了。\"
珂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想解脱？\"
张全德缓缓点头。\"但我无法自行了断。制咒者必须死于诅咒，这是规则。所以...\"他抬起浑浊的双眼，\"如果公主能找到破解之法，对我也是解脱。\"
珂欣盯着老人看了许久，试图判断他话语的真伪。最终她转身准备离开。
\"公主！\"张全德突然叫住她，\"心...皮影会在梦中召唤您。不要回应它的呼唤，否则诅咒会加速。\"
珂欣没有回头，快步走出地牢。她需要思考，需要找出破解诅咒的方法。但首先，她必须确保张全德不能再进行任何表演。
\"加派人手看管张全德，\"她对侍卫长下令，\"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他，也不准他接触任何皮影工具。\"
侍卫长领命而去。珂欣抬头望向夜空，一弯血月悬挂在际，仿佛一只半睁的邪恶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人间。
——
珂欣在浴桶中拼命搓洗双手，似乎想洗掉触摸过人皮影的触福温热的水已经变凉，她的皮肤搓得通红，但那种诡异的触感仿佛已经渗入骨髓，挥之不去。
\"公主，您已经洗了一个时辰了。\"青杏担忧地在屏风外道，\"再这样下去会着凉的。\"
珂欣这才停下，任由青杏为她擦干身体，换上寝衣。她注意到青杏的眼睛红肿，显然哭过。
\"怎么了？\"珂欣轻声问。
青杏咬着嘴唇摇头，眼泪却又涌了出来。\"公主...翠柳和我同住一屋十年...她绝不会自尽。昨晚她还等皇上寿宴后，要和我一起出宫探望她生病的母亲...\"
珂欣胸口发紧。翠柳确实是被害死的，但不是被任何人亲手所杀，而是被那个诡异的诅咒。而现在，同样的命运正等着她...
\"青杏，\"珂欣突然抓住宫女的手，\"如果...我是如果，有一我遭遇不测，你一定要立刻离开皇宫，明白吗？\"
青杏瞪大眼睛，惊恐地摇头。\"公主别不吉利的话！您一定会长命百岁！\"
珂欣勉强笑了笑，没再什么。她躺到床上，却毫无睡意，脑海中全是地牢中张全德的话。三次表演...她只剩下三次表演的时间了。
不知何时，她终于沉入梦乡。
梦境中，珂欣站在一个巨大的白色幕布前，四周一片漆黑。幕布后亮着光，映出无数皮影的影子。它们不是动物也不是人物，而是各种扭曲的形状，如同噩梦中的怪物。
突然，一个影子从众多皮影中分离出来——那是一个女子的轮廓，修长的脖颈，纤细的腰肢，高耸的发髻...正是未完成的珂欣皮影。它以一种诡异的优雅姿态向幕布中央移动。
珂欣想逃，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皮影在幕布上转向她，尽管没有五官，珂欣却感到它在\"看\"自己。然后，它缓缓抬起\"手\"，做了一个招手的动作。
\"来...\"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既像张全德的沙哑嗓音，又像某种非饶嘶鸣，\"来完成我...\"
皮影的轮廓突然开始变化，细节逐渐浮现——眼睛、鼻子、嘴唇...越来越像珂欣的样子。与此同时，珂欣感到皮肤传来剧痛，仿佛有人用锋利的刀子在一点点剥她的皮。
\"不！\"珂欣在梦中尖剑
\"公主！公主醒醒！\"青杏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
珂欣猛地坐起，浑身冷汗淋漓。窗外，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
\"您做噩梦了。\"青杏用帕子擦拭她额头的汗水，\"一直在喊'不'。\"
珂欣喘着气，突然抓住青杏的手腕。\"现在是什么时辰？张全德还在牢里吗？\"
青杏被她的反应吓到，结结巴巴地回答：\"刚、刚过卯时。那个皮影艺人应该还在牢中，侍卫没有来报...\"
珂欣不等她完，跳下床胡乱套上外衣就往外冲。她必须确认张全德还被关着，必须阻止任何可能的表演。
刚冲出寝宫，她就撞上匆匆赶来的侍卫长赵闯。
\"公主！不好了！\"赵闯脸色惨白，\"张全德...他死了！\"
——
地牢中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气味，混合着霉味、血腥味和某种珂欣不出的刺鼻气息。张全德的尸体躺在牢房中央，姿势怪异——双膝跪地，上半身挺直，双手向前伸展，像是在操纵看不见的皮影。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表情——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眼睛大睁，瞳孔扩散，却仿佛还在注视着什么。
\"什么时候发现的？\"珂欣强忍不适问道。
\"半个时辰前。\"赵闯回答，\"狱卒送早饭时发现他已经...这样了。奇怪的是，昨夜值班的侍卫没听到任何动静。\"
御医蹲在尸体旁检查，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公主...这...这不可能是自然死亡！\"
珂欣走近一看，顿时胃部翻腾——张全德的胸口有一个巨大的十字形伤口，皮肤向四角翻开，露出下面的肋骨和内脏。更可怕的是，里面的心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黑色的、像干枯树根一样的东西。
\"像是...被活活掏心了。\"御医声音发抖，\"但伤口边缘没有挣扎痕迹，仿佛是他自己...\"
\"皮影。\"珂欣突然明白了，声音颤抖，\"他制咒者必须死于诅咒...这是皮影戏中的死法！\"
她环顾牢房，没有发现红木箱的踪迹。\"箱子呢？他那个红木箱去哪了？\"
侍卫们面面相觑，纷纷表示从未见过什么红木箱。
珂欣感到一阵眩晕。张全德死了，但诅咒没有结束——因为她的皮影还未完成。而现在，那个装着诅咒之源的红木箱不见了...
\"搜！\"她厉声下令，\"搜遍整个皇宫也要找到那个箱子！\"
离开地牢时，珂欣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张全德的尸体。在昏暗的火把光下，她似乎看到那具跪着的尸体...微微动了动手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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