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林峰的指尖还停在实验室工作台的凹痕上。
那道半指长的划痕是三个月前他调试基因融合仪时不心划的，当时艾丽娅还笑着要给他买副防割手套——此刻凹痕里落着半片干燥的苔藓，是前晚整理样本时飘出来的。
\"林博士？\"艾丽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离星人特有的清润尾音。
她正踮脚给扫描电镜贴标签，银蓝色的离星文字与地球通用的正楷并排印在标签上，\"运输组十分钟后收实验室钥匙。\"
林峰喉结动了动。
他转身时，目光扫过墙角的A-7培养舱——那株在震荡中抽出新芽的苔藓正舒展着翡翠色叶片，在恒温灯下发着柔光。\"记得把它放在运输舱第二层。\"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白大褂口袋里的玻璃管，里面装着从这株苔藓上取下的第一片嫩芽，\"离星附近的辐射值比地球高37%，得让它先适应。\"
艾丽娅的硅晶触须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取下最后一张标签，转身时颈间的银链闪了闪——那截曾修补运输舱的硅晶已经和链身融为一体，只留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淡痕。\"我在标签备注了抗辐射基因片段的位置。\"她走到他身边，硅基手掌覆上他的手背，温度依旧保持着37.2c的恒定，\"但我更担心...\"
实验室的广播突然响起，李将军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所有科研组成员，三分钟后到中心广场集合。
重复，所有科研组成员...\"
\"该走了。\"林峰握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腕间凸起的硅晶纹路——那是离星人特有的生命标记，\"你担心的事，等上了飞船我们再慢慢想。\"
中心广场的风比实验室里凉。
林峰远远看见李将军站在指挥台前，军帽下的白发被风吹得翘起一撮，像极了三个月前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
那时将军拍着桌子\"硅基和碳基的融合要是出半点岔子，我扒了你们的实验室\"，现在他正用同样的力道拍着身边的合金箱，箱身上\"地球生物基因库\"的字样被擦得锃亮。
\"都凑近些！\"李将军提高声音，目光扫过逐渐聚拢的人群，最后停在林峰和艾丽娅交握的手上，嘴角抿出一道柔和的弧线，\"今不是告别，是搬家。
237前我们在这个广场和离星代表谈判，有人拍桌子'硅基怪物滚出去'，也有人红着眼'再给我们三，我们能证明合作可行'。\"他指节叩了叩身侧的基因库，\"现在这里面装着3782个地球物种的完整基因序列，装着A-7培养舱里那株在震荡中抽芽的苔藓，装着...\"他顿了顿，喉结滚动，\"装着我们给地球留的种子。\"
人群里传来抽鼻子的声音。
张博士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红得像两颗樱桃；王丽低头用鞋尖碾着地上的碎石，发梢却在微微发抖。
艾丽娅的触须轻轻扫过林峰的后颈，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三个月前他们第一次做硅基-碳基基因融合实验时，她也是这样。
\"半时后登船。\"李将军摘下军帽，露出头顶被晒得发白的皮肤，\"运输舱按编号上车，张博士和王丽跟我押后，确保最后一批数据备份。
记住了——\"他突然提高音量，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那把从不离身的老式配枪，\"我们带走的不是箱子，是地球的未来。\"
广场上响起零星的掌声，很快连成一片。
林峰看见张博士抹了把脸，转身往实验室方向跑——那是去拿忘在控制台的移动硬盘；王丽追上去，发绳散开的马尾在风里一跳一跳。
艾丽娅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收紧，他低头，看见她眼尾的硅晶纹路泛起淡紫色光晕——离星人情绪波动时的生理反应。
\"在担心样本？\"他轻声问。
\"在想离星的空。\"她仰起脸，晨光里，她的瞳孔呈现出地球人没有的菱形光斑，\"离星没有月亮，但有七颗卫星，最大的那颗表面覆盖着硅晶层，会反射恒星的光。\"她指尖轻点他胸口的工作牌，\"等我们到了，我带你去看硅晶海，那里的浪花...\"
\"林博士！
艾丽娅博士！\"运输组的王从广场另一头跑过来，额角挂着汗，\"007号箱培养舱A-7的固定带松了，你们得去看看！\"
等他们赶到运输区时，张博士正蹲在007号箱前，用那只印着\"太空纪念\"的暖手宝垫在培养舱底部——正是三前航港士兵塞给他的那个。\"金属支架有点变形。\"他抬头，暖手宝的红光映着他眼角的皱纹，\"垫个软的，过陨石带时能缓冲。\"
王丽抱着平板站在旁边，屏幕上跳动着\"数据备份99%\"的进度条。\"张老把他的茶缸都塞进去了。\"她笑着指了指箱子角落，那只印着\"先进工作者\"的搪瓷缸里塞满了棉花，\"苔藓喜欢茶香。\"
林峰蹲下来调整固定带，指尖碰到暖手宝时，温度透过金属箱壁传来，像极了实验室恒温灯的热度。
艾丽娅跪坐在他旁边，用硅晶触须轻轻抚过培养舱的观察窗，苔藓的叶片立刻朝着触须的方向舒展——这是他们用了三个月才培养出的跨物种感应能力。
\"备份完成。\"王丽的平板发出提示音。
张博士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暖手宝\"啪\"地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却被林峰抢先一步。\"我帮您收着。\"林峰把暖手宝塞进老人白大褂口袋，摸到里面还装着半块没吃完的巧克力，\"到了新家园，我们用离星的硅晶炉煮茶。\"
\"好，好。\"张博士吸了吸鼻子，转身时撞到王丽，两人同时去扶旁边的仪器箱，又同时笑出声来。
运输车的引擎声从远处传来。
林峰站起身，看见李将军正站在最前面那辆车旁，对着对讲机喊\"各车确认人数\"；王跑前跑后检查车门，反光背心被阳光照得发亮；广场上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运输箱上，像给\"地球生物基因库\"盖了层绿色的邮戳。
\"该上车了。\"艾丽娅。
她的触须不再颤动，瞳孔里的菱形光斑却更亮了，\"你答应过我，要在新家园的墙上种满苔藓。\"
\"我还答应过要教你煮地球的姜茶。\"林峰牵起她的手，走向最末尾那辆运输车。
车门打开时，他看见车厢里堆满了实验日志，最上面那本的封面写着《硅基-碳基基因融合实验记录》，页脚还夹着半片干枯的离星硅晶——那是他们第一次成功融合基因时，艾丽娅送给他的纪念品。
车开动时，林峰透过起雾的车窗往外看。
实验室的窗户还亮着灯，那是张博士临走前忘记关的恒温灯；广场上的梧桐树下，不知谁掉了只手套，正被风卷着往跑道方向滚；更远的地方，离星飞船的银辉已经亮起，像颗悬在边的星星。
\"看。\"艾丽娅用硅晶手掌擦开车窗上的雾气，指尖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透明的痕迹，\"地球在变。\"
林峰顺着她的指尖望去。
蓝色的星球正逐渐缩成一枚弹珠，云层的轮廓像被水晕开的墨。
他突然想起昨夜整理实验室时，在抽屉最底层找到的一张老照片——那是他十岁时和父母在海边的合影，浪花溅湿了他的裤脚，妈妈的笑比阳光还亮。
\"会好的。\"艾丽娅的头靠在他肩上，硅基皮肤贴着他的锁骨，\"我们带着地球的种子，带着彼此。\"
运输车汇入登船队列时，离星飞船的舱门已经打开。
李将军站在舷梯口，冲每一个经过的茹头；张博士抱着茶缸，和王丽争论着新家园的土壤ph值；王举着对讲机喊\"007号箱已入舱\"，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飞船启动的震动传来时，林峰正帮艾丽娅系好安全带。
舷窗外，地球的蓝逐渐被宇宙的黑吞噬，偶尔有星子划过，像极了实验室培养舱里苔藓的荧光。
\"准备进入太空航道。\"广播里传来机长的声音，\"预计两时后抵达离星附近定居点。\"
艾丽娅的手指突然收紧。
林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仪表盘——原本稳定的绿色指示灯正微微闪烁，像被风吹动的烛火。
他刚要话，飞船突然发出一声轻响，像是金属外壳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各位乘客请注意——\"广播的电流声突然变得刺耳，\"检测到...异常...请系好安全带...\"
林峰和艾丽娅对视一眼。
她的触须已经完全展开，硅晶纹路泛着警戒的紫色；他的手按在身侧的紧急按钮上，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和飞船引擎的轰鸣，正一起朝着未知的方向，剧烈地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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