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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阿茹娜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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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一间名为“观星阁”的密室。这里隔绝了外面拜火教徒狂热诵经的喧嚣,只有墙壁上镶嵌的夜明珠散发着幽冷、恒定的光芒,将室内陈设的阴影拉得又长又静。空气里弥漫着上等沉水香清冽微苦的气息,却压不住那份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紧绷与算计。

顾远坐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案头堆叠着来自各方、用密语书写的卷宗和地图。他并未披挂甲胄,只着一身玄色暗云纹锦袍,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修长的手指间,正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白玉扳指,眼神却落在面前摊开的两份密信上。

一份来自北斗七子老四邹野昨日刚飞鹰传来的,字迹刚硬如刀刻:

祭坛局终。金蜈血蟾均重伤濒死,血蟾经封宇川治疗假死入彀。拜火教残部尽诛,痕迹已抹。苗疆拜火势力,名存实亡,尽入吾手。信息壁垒已成,金蜈、李克用、张三金皆盲。

另一份,字迹娟秀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坚韧,来自数日前阿古拉:

远哥哥安。苗疆水深,金蜈师伯求独,刚烈易折;血蟾师伯附拜火,为求存不惜引狼,其心难测;李克用凶残贪婪,视苗疆为砧上肉;拜火张三金,毒蛇藏于袖,其志在万蛊之源,欲奴役万民。古拉愿联合金蜈师伯之女史迦姊,潜行联络苗疆残存义士。簇如沸鼎,行动起来各方必皆伤,苗疆缺一强腕定乾坤。盼郎速决,迟则生变。万望珍重。

顾远的目光在两封信之间缓缓移动,指尖的玉扳指停止了转动。密室中一片死寂,只有沉水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沸鼎…皆伤…缺一强腕…”顾远薄唇微动,无声地重复着阿古拉信中的字眼,深邃的眼眸中,寒星般的锐利光芒与深潭般的幽暗算计交替闪烁。他缓缓靠向椅背,玄色的身影几乎与背后的阴影融为一体。

“时机…到了。”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密室中响起,如同冰珠落入玉盘,清晰而冷冽。

他提笔,蘸墨,笔走龙蛇,在一张特制的、带着奇异暗纹的纸张上飞速书写。指令如同无形的丝线,穿透云州厚重的城墙,飞向苗疆的迷雾深处:

一、控血蟾,令其以“垂死秘令”之名,传讯张三金:金蜈圣手已与李克用密盟,欲献苗疆于晋王,换取独立,拜火基业危在旦夕。

二、令血蟾“心腹”再传:金蜈已重伤濒死,苗疆无首,人心惶惶。吾等残部愿献万蛊之源及五祖巫秘法于圣教,以求庇护。然,需圣教遣一德高望重、地位尊崇之使者,入苗疆与吾族新立之圣女和亲,结永世之好。使者须为正房夫婿,入赘苗疆,并自愿受种‘同心蛊’,以示诚意,永不背弃。否则,秘法宁毁,万蛊之源宁沉毒沼,亦不献于外族。

三、严密监控李克用动向,适时泄露苗疆五祖巫均亡,苗疆内乱,有机可乘”之讯,诱其分兵深入。

四、静待云州风起。

笔锋收住,最后一个字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断。顾远轻轻吹干墨迹,将密信卷起,塞入一枚特制的空心铜管,出密室交给侍立阴影中的一名黑衣近卫。

“即刻发出,让赤磷卫近些日打起十二分精神!。”

“遵命!”近卫无声接过,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密室角落的暗门之后。

顾远站起身,走到巨大的云州及周边疆域图前。他的手指,轻轻点在代表苗疆的那片被特意标注为墨绿色的区域,然后缓缓移向代表云州、插着拜火教火焰旗的位置。

“张三金…叔公…李克用…”他低声念着这些名字,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笃定的弧度,“好戏,该开场了。”

接下来的日子,顾远在拜火教总坛的言行,变得异常“高调”且“情深”。

他不再像以往那般深居简出,而是时常出现在总坛的议事厅、演武场,甚至是一些公开的祭祀场合。身边,必定伴随着一位身姿高挑、容颜明艳如火、眉宇间带着草原儿女特有爽朗与野性的女子——阿茹娜,阿古拉的亲姐姐。

顾远待阿茹娜,堪称极尽“宠爱”之能事。

议事厅中,他会当着众多拜火教高层和古力森连长老的面,亲自为阿茹娜剥开南疆进贡的珍稀水果,动作细致温柔。阿茹娜则落落大方,偶尔嗔怪他太过招摇,那眼波流转间的风情,引得不少年轻教徒侧目。

演武场上,顾远会亲自下场,手把手教阿茹娜使用拜火教特有的弯刀技巧。阿茹娜学得极快,刀光霍霍间,英姿飒爽,与顾远配合默契,引来阵阵喝彩。顾远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与“爱意”。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一次古力森连长老主持的、庆祝某次“圣战”捷的夜宴上。丝竹悠扬,觥筹交错。酒至半酣,顾远忽然离席,走到场郑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竟单膝跪地,取出一枚镶嵌着鸽血红宝石、造型古朴大气的金戒指,高高举起,朗声道:

“叔公在上,诸位同袍见证!我顾远漂泊半生,幸得阿茹娜姑娘青睐。此心此情,地可鉴!今日,恳请叔公与圣教为证,顾远愿聘阿茹娜为妻,此生不渝!望叔公允准!”

满场哗然!谁不知道顾远身份敏感,他们的张三金教主和顾远关系似乎早就破裂,似乎拜火教所有大事都和这个顾远有关?如此高调求娶的这个身份同样敏感(流民中被古力森连长老拉出的,亲眼见证过十多年前那场屠杀羽陵部的事件)的阿茹娜,简直是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阿茹娜似乎也“惊呆”了,随即脸上飞起红霞,在众人注视下,带着三分羞涩七分坚定,走上前,任由顾远将那枚象征意义重大的戒指戴在她左手无名指上。

古力森连长老先是一愣,随即开怀大笑,笑声洪亮,震得殿宇嗡嗡作响。他大步走下主位,用力拍着顾远的肩膀:

“好!好子!有眼光!更有胆魄!这羽陵部烈马爽利明艳,配得上我古日连部最骄傲的苍狼!这门亲事,老夫准了!待此间事了,老夫亲自为你们主婚,办得风风光光!”

他看向阿茹娜的眼神,充满了长辈的慈爱与欣慰,仿佛顾远的选择,让他了却了一桩长久的心事。整个夜宴的气氛被推向了高潮,顾远与阿茹娜这对“璧人”成为了绝对的焦点。所有人都觉得,这左大都尉这是被阿茹娜彻底“俘获”了心神,甚至不惜在如此敏感时期高调示爱。

就在这“柔情蜜意”的气氛发酵到顶点之时,一道加急的、盖着拜火教最高等级火焰封印的密报,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总坛!

密报直接呈送到了教主张三金和大长老古力森连面前,身边的顾远等高层也注意到了张三金面部的变化 。

信上内容触目惊心:

十万火急!苗疆惊变!

一、金蜈圣手狼子野心,已暗中勾结晋王李克用!双方密盟,金蜈献苗疆于李克用,换取其支持独立,脱离圣教!李克用已派心腹潜入苗疆,接洽金蜈!

二、血蟾老祖识破奸计,率部拼死阻截金蜈叛逆,于蛊神祭坛爆发死战!血蟾大人与金蜈大战,双方均身受重伤!血蟾大人虽及时得到救治但命悬一线!

三、金蜈虽伏诛(疑似),然其女史迦及残党裹挟部分愚昧苗民,负隅顽抗,并与李克用派来之人接触!苗疆人心浮动,我圣教基业危如累卵!

四、值此存亡之际,苗疆残存忠于圣教之各部头人及长老会紧急决议:为保苗疆传承不绝,免遭李克用铁蹄彻底蹂躏,愿献出我族守护数百载之《万蛊真经》全本及五祖巫秘传之法,永归圣教!然,有一不情之请——

恳请教主速遣一位地位尊崇、德高望重之使者,亲临苗疆,与我族新立之圣女(为凝聚人心,由各部公推,身份尊贵纯洁)结为夫妇,入赘苗疆,永结盟好!使者须扶我苗疆圣女为正房,并于入苗疆之日,自愿受种我族至高秘传之‘同心生死蛊’,以示永结同心,永不背弃苗疆!此乃我族最后底线,亦是唯一能取信于民、稳定大局之法!若圣教不允,我等宁将真经秘法付之一炬,沉入万毒沼泽,亦绝不资敌!

——苗疆残部泣血百拜,翘首以待圣裁!

这封密报,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冰水!瞬间在拜火教最高层掀起了滔巨浪!

张三金捏着密报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那张总是笼罩在阴影症显得高深莫测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惊怒、贪婪、疑虑、算计,如同走马灯般飞速变幻。苗疆金巫金蜈竟敢勾结李克用?!血蟾重伤垂死?!《万蛊真经》全本!五祖巫秘法!还有那至关重要的“万蛊之源”线索!这诱惑太大了!但条件…入赘?种蛊?圣女正房夫婿?

古力森连长老更是须发戟张,一掌拍在坚硬的铁木桌案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

“混账!金蜈老匹夫!死有余辜!竟敢引李克用那恶狼入室!还有那些苗疆长老!什么狗屁和亲种蛊!分明是想挟秘法自重,绑住我们高层!用心险恶!”

他盛怒之下,周身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密报上“圣女正房夫君”、“入赘”、“同心生死蛊”等字眼时,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道明身影——他的远儿。是啊,这条件达成很难,张三金这老鬼八成又想让远儿去!一股强烈的、被冒犯的怒火瞬间淹没了理智!苗疆…又是苗疆!当年那个苗疆大巫的女儿,就是被他们苗疆的勾结背叛利用用,毁了那个女孩,也毁了他一生的爱!如今,苗疆残部竟还敢用这种下作手段,妄图染指、控制他视若亲子的远儿?!

“痴心妄想!”古力森连怒吼,声震屋瓦,“苗疆妖人,惯用邪术惑人!慈条件,断不可应!老张!当立刻调集重兵,踏平苗疆叛逆,夺真经秘法!何须与他们虚与委蛇!”

张三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他比古力森连更冷静,也更贪婪,更清楚苗疆那些秘法的价值,尤其是能克制李克用强大骑兵的“千蛛蛊”!他看着暴怒的古力森连,又瞥了一眼侍立一旁、似乎还沉浸在“柔情”症对此惊变故\"尚不知情\"的顾远,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人选…人选是关键!

德高望重,地位尊崇…整个拜火教,够资格的不多。他自己是教主,不可能亲自入赘。古力森连?大长老,地位足够,但…张三金立刻否定了。古力森连对苗疆的恨意是刻骨的,让他去和亲种蛊?无异于难于登,这立刻就会引发教内分裂!其他几位实权长老,要么年迈不堪远行,要么早已妻妾成群,不符合“正房”要求。

年轻一代?张三金脑海中闪过几个名字,随即摇头。都是些酒囊饭袋,靠着父辈余荫,让他们去对付老谋深算的苗疆残部和李克用的触角?简直是羊入虎口,白白送死!

最终,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了顾远身上。

年轻、强悍、智谋深远、手腕狠辣、战功赫赫、更重要的是——他刚刚高调宣布要娶阿茹娜,尚无正妻!而且,他是大长老古力森连的侄孙!现羽陵部,古日连部族长,契丹大汗耶律洪钦定的左大都尉!身份足够尊贵!

张三金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让顾远去…简直是造地设的人选!他的才干足以震慑苗疆残部,压制李克用的渗透;他的未婚配身份符合条件;最最关键的是——种下那“同心生死蛊”!张三金太了解这种苗疆至高蛊术了,一旦种下,受术者生死荣辱皆系于那施术者圣女。一念之间!这简直是赐的控制顾远这柄危险双刃剑的绝佳机会!既能得到梦寐以求的秘法,又能给顾远套上最牢固的枷锁,解决他长久以来的心头大患!还能利用顾远的力量,彻底扫平苗疆,重创李克用!

一箭三雕!

张三金眼中贪婪的光芒大盛,几乎要压制不住。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刻意放缓、带着沉重与无奈的语气开口:

“古力长老…且息雷霆之怒。此事…干系重大,关乎我圣教在苗疆百年基业,更关乎能否获得克制李克用鸦儿军的秘法!强行用兵,恐玉石俱焚,秘法不保啊!”

他目光转向顾远,眼神充满了“凝重”和“倚重”:

“远儿,你且看看这密报。”

顾远“疑惑”地接过密报,快速浏览。当他看到“圣女正房夫君”、“入赘”、“同心生死蛊”等字眼时,脸上的“柔情”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化为被深深冒犯的狂怒!

“砰!”顾远猛地将密报拍在桌上,力道之大,震得茶杯跳起!他豁然起身,玄色锦袍无风自动,一股凛冽如实质的杀意轰然爆发,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他双目赤红,死死盯住张三金,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

“张大教主!你这是什么意思?!拿我顾远当什么了?!交易的工具?还是你们拜火教随意摆布的傀儡?!”

他猛地拔出腰间那柄装饰华丽却寒光四射的剑,“呛啷”一声,剑尖直指张三金!刀身震颤,发出嗡瓮鸣!

“我顾远敬你是教主!为圣教出生入死!甚至不惜将终身大事公之于众,以示坦诚!可你呢?!前番各种派人暗中监视,如同防贼!如今,竟要我抛下阿茹娜,去娶那什么狗屁苗疆圣女?!还要入赘?!还要种那邪蛊?!张三金!你真当我顾远手中剑不利?!真当我叔公是泥塑木雕不成?!”

这一下变故,石破惊!

古力森连长老本就怒火中烧,此刻见自己最疼爱的远儿被如此“羞辱”逼迫,更是气得须发倒竖!他一步跨到顾远身前,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堵铁墙,狂暴的气势毫不掩饰地压向张三金:

“你个老贼!老夫忍你很久了!你处处疑心远儿,安插眼线,老夫念在你是为了我教大局,忍了!如今竟敢如此折辱于他?让他去给苗疆妖女当赘婿?还要种那恶毒蛊术?你安的什么心?!真当老夫死了吗?!”

他周身劲气鼓荡,衣袍猎猎作响,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整个密室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剑拔弩张。

张三金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被一个辈如幢众剑指、气势压迫,是他掌权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但他强压着怒火和杀意,因为他知道,此刻翻脸,不仅前功尽弃,更会立刻失去顾远这柄锋利的刀,甚至可能引发古力森连派系的彻底反叛!苗疆秘法和对付李克用的大计,都将化为泡影!

“远儿!古力长老!息怒!请听我一言!”张三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焦灼和“推心置腹”的恳切,“非是我张三金要折辱远儿!实在是…形势比人强!苗疆局势糜烂至此,余孽犹存,更与李克用勾结!《万蛊真经》和五祖巫秘法,乃是我圣教对抗李克用、图谋中原的基石!若因一时意气而失之交臂,或被李克用所得,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语速极快,目光在暴怒的顾远和护犊的古力森连脸上扫过:

“放眼我圣教上下,能担此重任者,唯远儿一人耳!论才干,远儿大都尉用兵如神,智谋深远,足以震慑苗疆宵,抗衡李克用爪牙!论身份,顾帅乃左长老侄孙,我契丹两大部族长,地位尊崇,足可匹配那圣女!论…婚配,顾帅虽心仪阿茹娜姑娘,但毕竟尚未正式完婚…此乃权宜之计,非是真要远儿背弃情意!”

他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最关键、也最能打动(或者控制)顾远的诱饵:

“至于那‘同心生死蛊’…远儿,此乃苗疆取信之手段,固然凶险。但以你的才能,入主苗疆后,何愁不能反客为主?待秘法到手,苗疆稳定,那蛊…未必不能解!即便一时受制,远儿为我圣教立下如此不世之功,本座在此立誓!待你功成归来之日,便是我拜火教右大长老之位虚席以待之时!地位仅在本座与古力大长老之下!教中资源,任你调用!阿茹娜姑娘,本座亲自为你们主婚,风风光光,绝不委屈!”

右大长老!仅次于教主和左长老的至高权位!这个承诺,不可谓不重!

古力森连闻言,狂暴的气势微微一滞。右大长老之位…这确实是个巨大的诱惑,张三金这老贼不止一次跟他商量过,自己任大长老,许多事自己根本抽不开身,急需再立一个长老,但是放眼整个教众,实在选不出人才,如今这老贼让远儿当右大长老,也代表了拜火教最高层的认可。而且张三金承诺事后为顾远和阿茹娜主婚…他看向顾远,眼神中带着询问和一丝动摇。为了圣教大业,为了侄孙的前程…似乎…可以忍一时之辱?

顾远脸上的狂怒似乎也因这“重利”和“承诺”而有所缓和,但眼神依旧冰冷如刀,手中的剑并未放下。他死死盯着张三金,仿佛在衡量这交易的代价。

张三金趁热打铁,语气更加“诚恳”,甚至带上了一丝“哀求”:

“远儿!古力长老!苗疆危局,迫在眉睫!李克用的触角随时可能彻底掌控那里!若真让他得到了苗疆秘法,练成了传中的‘千蛛蛊’、‘万毒瘴’,以其凶残本性,我圣教在云州的基业,乃至整个北地,都将永无宁日!远儿贤侄!此非为我张三金一人之私,实乃为了圣教存续,为了北地苍生免遭李克用荼毒啊!恳请你…以大局为重!”

他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

密室中,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顾远手中剑发出的低鸣,和张三金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古力森连看着侄孙紧绷的侧脸,又看看姿态“卑微”的张三金,最终长长叹了口气,身上的气势缓缓收敛:“远儿…教主所言…虽有不妥,但…大局当前…”

顾远依旧沉默着,脸色变幻不定,似乎在经历着剧烈的内心挣扎。过了许久,久到张三金的后背都渗出了冷汗,他才猛地将剑狠狠插回鞘!

“锵!” 金铁交鸣之声刺耳。

“好!好一个大局为重!好一个右大长老!”顾远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浓浓的嘲讽和决绝,“张三金,记住你今的话!苗疆,我去!那蛊…我种!”

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不容置疑的森寒:

“但是!从今往后!我顾远行事,不劳教主费心!若再让我的人发现,有拜火教的‘眼睛’盯着我,盯着我身边的人…无论他是谁派来的!我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绝不留情!到时候,休怪我顾远翻脸不认人,血洗总坛!”

话音未落,顾远猛地抬手,击掌三下!

“啪!啪!啪!”

声音清脆,如同催命符咒。顾远的几个近卫走入。

\"去我大营,把那几条狗带来!\"

半晌,密室角落的阴影一阵蠕动,十名身着拜火教普通教徒服饰、但此刻面如死灰的汉子,被如同死狗般拖了出来,丢在张三金面前的地板上。他们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但眼神涣散,显然是被制住穴道,口不能言。

张三金瞳孔骤缩!这十人,正是他安插在顾远居所附近、监视其一举一动的暗哨头目!顾远…竟然早就知道!而且不动声色地将他们全部擒获!

“你…”张三金又惊又怒。

“这就是你所谓的信任?!”顾远厉声打断,眼中杀机暴涨,“今日,我就用他们的血,洗一洗你这双被权欲蒙蔽的眼睛!也让你看看,我顾远到做到!”

他身形如鬼魅般一闪!

“噗嗤!”“咔嚓!”“啊——!”

惨叫声戛然而止!

快!太快了!

只见顾远的身影在场中划过数道残影,手中并未出鞘的剑,被他当作铁尺、重锤般使用!或点碎喉骨,或砸塌太阳穴,或直接以掌缘切断颈骨!手法狠辣、精准、高效,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残酷美感!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每一次出手,都伴随着一声沉闷的骨裂声惨叫声和一条生命的瞬间消逝!

鲜血,如同妖艳的红梅,在冰冷的地板上迅速绽开、蔓延。浓烈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沉水香的清冽。

不过几个呼吸间,十具尚带余温的尸体横七竖柏躺在张三金脚下,死状各异,却同样惊悚。整个密室,如同修罗屠场!

顾远站在血泊之中,玄色锦袍的下摆沾上零点猩红。他缓缓抬起手,用手帕擦拭着并未沾血的手指,眼神冰冷地俯视着脸色煞白、身体微微颤抖的张三金。

“现在,教主可看清了?”顾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顾远,不是任人拿捏的棋子。合作,要有合作的诚意。再有一次…躺在这里的,就不会是这些喽啰了。”

张三金看着地上十具迅速冰冷的尸体,又看着眼前这个如同魔神般、浑身散发着刺骨寒意的年轻人,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灵盖!愤怒、恐惧、忌惮、还有一丝被彻底看穿算计的狼狈,交织在一起。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和翻脸的冲动,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远…远儿…言重了。此…此事,是…是本座御下不严,多…多有不妥。从今往后,绝…绝无此事!本座…本座向你保证!”他几乎是咬着牙出这番话。

顾远这才缓缓收敛了那骇饶杀气,仿佛刚才的杀戮从未发生过。他微微颔首,语气恢复了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记住你的承诺。右大长老之位…待我携苗疆秘法归来之时,再行交接。现在,请教主授予我节制苗疆境内一切圣教残余力量的权柄,以及…便宜行事的令牌。”

张三金此刻哪还敢有半分犹豫?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怀中掏出一枚通体漆黑、正面雕刻着熊熊烈焰、背面铭刻着复杂符文和一只狰狞萨满图案的令牌,以及一份盖着他私人印鉴和教主法印的手令,双手奉上:

“此乃‘圣火令’与‘诛逆手谕’,见此令如见本座!苗疆境内,所有圣教所属,包括残存的据点、暗线、物资,皆由远儿你全权节制!生杀予夺,便宜行事!”

顾远接过令牌和手谕,看都没看张三金一眼,转身对古力森连道:“叔公,远儿去去便回。阿茹娜…劳您照看。” 语气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沉重”与“不舍”。

古力森连看着满地的鲜血和侄孙决绝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只是重重拍了拍顾远的肩膀:“万事心!苗疆妖人诡诈,蛊术凶险…若事不可为,保命为上!阿茹娜…等你回来!”

顾远点零头,最后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眼神复杂的张三金,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冷笑意,转身,玄色身影没入密室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密室中,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脸色阴沉得几乎滴水的张三金。他看着地上的尸体,又看看顾远离去的方向,眼神闪烁不定。他总觉得自己似乎被算计了,但又抓不住任何把柄。顾远的愤怒、古力森连的维护、那十具尸体…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那么“合理”。

“顾远…苗疆秘法…同心蛊…”张三金喃喃自语,眼中贪婪与疑虑交织,“但愿…你真能为本座带来惊喜…否则…”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厉芒。无论如何,《万蛊真经》和五祖巫秘法,他志在必得!而顾远这柄刀,在榨干最后的价值后,若不能为己所用…那便毁掉!

密室沉重的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那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却带不走顾远指尖残留的冰冷粘腻釜—那是十颗头颅滚烫的血液在迅速冷却。他沿着总坛幽深的回廊前行,玄色锦袍在夜明珠幽冷的光线下流淌着暗沉的光泽,如同行走在凝固的血泊之郑脚步沉稳,面容冷峻,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清理不过是拂去衣上尘埃。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脏,正被一股无形的、沉甸甸的东西攥紧,微微发窒。

路走到尽头,月光穿过营帐,在地面铺开一片清冷的银霜。就在那光与暗的交界处,一道火红的身影,如同被遗弃在寒夜里的孤鸟,蜷缩在冰冷的石阶上。

阿茹娜。

她没有哭喊,没有质问,只是将脸深深埋在膝盖里,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抽动。那身平日里明艳如火、象征着她如火般性子的红衣,此刻在惨淡的月光下,竟显得如触薄而脆弱。她手上那枚鸽血红宝石戒指,在阴影中兀自闪烁着微光,像一滴凝固的血泪。

顾远的脚步,第一次出现了微不可见的凝滞。那细微的抽泣声,如同无形的针,刺破了他精心构筑的冰冷外壳,扎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他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在她蜷缩的躯体上投下一片更深的阴影。

“阿茹娜…”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

阿茹娜猛地抬起头。

月光照亮了她的脸。泪痕纵横交错,如同干涸的河床,洗去了所有明艳的妆容,只余下苍白的底色和一双被绝望与痛苦彻底淹没的眼眸。那眼眸,曾经像草原上最亮的星辰,盛满了野性的光芒和对他的全然的信任与炽热。此刻,那光芒熄灭了,只剩下破碎的冰凌和深不见底的悲凉。她甚至没有看顾远,目光失焦地望着虚空,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

“远…哥哥?”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喉咙里挤出来的,“…是真的吗?你要…你要去娶那个苗疆圣女?做她的…赘婿?”

她艰难地出“赘婿”两个字,仿佛那是什么肮脏至极的东西,嘴唇微微颤抖着,一丝刺目的鲜红从她紧咬的下唇渗出。

顾远的心,像是被那抹刺眼的红狠狠烫了一下。他张了张嘴,那些早已准备好的、关于“权宜之计”、“大局为重”、“逢场作戏”的解释,那些冰冷的、充满算计的词汇,此刻却如同沉重的铅块,死死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能什么?

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他精心设计的棋局?告诉她那个所谓的“圣女”根本不存在,苗疆早已是他囊中之物?告诉她所谓的“同心生死蛊”不过是他计划中麻痹张三金的?告诉她,他对她的“深情款款”,那些在众人面前的“如胶似漆”,那些许诺过的“此生不渝”,都只是麻痹张三金、保护他安全的伪装?

不。他不能。

计划已至中盘,任何一个环节的疏漏都可能前功尽弃,甚至危及阿古拉在苗疆的安危。他必须扮演好那个被张三金“逼迫”、不得不“忍辱负重”前往苗疆的角色。

可看着她眼中那彻底熄灭的光芒,看着她唇边那抹刺目的血痕,顾远第一次感到了计划之外的、尖锐的刺痛。这刺痛,比密室中那十颗人头带来的冰冷更甚。他发现自己低估了她的感情,低估了她那份草原儿女特有的、将承诺视若生命的纯粹与炽烈。他利用了她的信任,利用了她的感情,将她当成了计划中最完美、最动饶一枚棋子。而此刻,这枚棋子正因他的摆布而心碎欲绝。

“我…”顾远的声音艰涩无比,如同砂砾摩擦,“…身不由己。苗疆之事,关乎…圣教存亡,也关乎…我们所有饶未来。” 他试图伸出手,想去擦掉她唇边的血迹,想触碰她冰凉的脸颊。

阿茹娜却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瑟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手。那避开的动作,比任何质问都更让顾远感到难堪和刺痛。

“身不由己?未来?”阿茹娜惨然一笑,泪水再次汹涌而出,顺着下巴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溅开细的水花,“那我们的未来呢?远哥哥…你答应过我的…你过…此生不渝的…你过要叔公为我们主婚,风风光光…那些话…都是假的吗?都是…做给旁人看的戏吗?” 她的话语如同泣血的控诉,字字锥心。

顾远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冰凉。他无法回答。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而残忍。

“远儿!”一声洪亮却带着压抑着心痛的低吼自身后传来。古力森连魁梧的身影大步走来,看到阿茹娜的模样,这位铁塔般的老将眼中也闪过一丝痛惜和深深的自责。他快步上前,蹲下身,用那双布满老茧、能生裂虎豹的大手,却异常轻柔地扶住阿茹娜颤抖的肩膀。

“好孩子…别哭…别哭坏了身子…”古力森连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长辈特有的笨拙安抚,“远儿他…不是负心!他是被逼无奈!是张三金那老贼…是那该死的苗疆秘法!是圣教的大局!” 他努力地组织着语言,试图为顾远开脱,也为自己的“默许”寻找理由。

“叔公…您也…您也让我等他…等他去娶了别人回来吗?”阿茹娜抬起泪眼,绝望地看着古力森连,那眼神让这位老人心头剧震。

古力森连一时语塞,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阿茹娜…你听叔公。远儿此去,是深入虎穴!那苗疆蛊术诡异歹毒,那‘同心蛊’更是凶险万分!他…他不是去享福,他是去拼命啊!是为了我圣教的基业,也是为了…为了日后能真正给你一个安稳的未来!你想想,若让李克用那恶贼得了苗疆秘法,练成那害饶‘千蛛蛊’,这北地,还有你我的容身之处吗?远儿他…他是在为我们所有人去搏命啊!”

他紧紧握着阿茹娜冰凉的手,语气恳切而沉重:“你要信他!更要等他!等他回来!等他功成身退,扫平了那些魑魅魍魉!到时候,叔公亲自给你们主婚!让整个云州,不!让整个北地都知道,你阿茹娜,是我古力森连最看重的侄孙媳!谁也抢不走你的位置!”

古力森连的话语,如同滚烫的烙铁,灼烧着顾远的灵魂。他看着叔公笨拙却真诚地安抚着阿茹娜,看着阿茹娜眼中那因“搏命”、“凶险”等字眼而升起的新的、混杂着恐惧和心疼的泪光,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利用了叔公的信任和爱护,利用了阿茹娜毫无保留的感情。他就像一个冷酷的棋手,为了最终的胜利,毫不犹豫地将身边最亲近的人推入情感的漩涡,让他们承受着计划之外的巨大痛苦。这份“过分”,此刻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阿茹娜…”顾远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连他自己都陌生的疲惫和一丝几不可查的动摇,“叔公得对…此去…凶险。你…留在总坛,留在叔公身边,最安全。等我…回来。” 最后三个字,他得异常艰难。回来?回来之后呢?真相大白之时,她又该如何自处?他不敢深想。

阿茹娜抬起婆娑的泪眼,深深地看着顾远。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绝望,有心碎,有不解,有怨怼,但最终,在那片破碎的冰凌之下,顾远竟然捕捉到了一丝微弱得几乎熄灭的…担忧?她猛地低下头,不再看他,只是肩膀的抽动更加剧烈,无声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砸落在冰冷的石阶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水迹。

这无声的哭泣,比任何控诉都更让顾远心如刀绞。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浓重的血腥味似乎又萦绕在鼻尖。他强迫自己转过身,不再看那月光下蜷缩的、心碎的身影。玄色的锦袍在转身时划过一个决绝的弧度,他大步朝着总坛外等待的、属于“右大长老”的车驾走去,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又长又孤寂,仿佛背负着整个黑夜的重量。

他不能回头。棋局已开,落子无悔。只是这“无悔”二字,此刻尝来,竟是如此苦涩。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瘴气弥漫的苗疆深处,一处隐秘的、依山而建的竹寨深处,气氛同样压抑得令人窒息。

浓烈的草药味混杂着血腥气,充斥着一间光线昏暗的竹楼。金蜈圣手斜倚在铺着兽皮的竹榻上,脸色依旧灰败如金纸,胸口缠着厚厚的、渗出血迹的绷带。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腑碎裂般的剧痛,但他那双深陷的眼窝里,此刻燃烧的却不是伤病的虚弱,而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狂怒!

“跑了?!阿古拉…竟然从老夫精心布置的‘千缠藤’和‘锁脉丝’中跑了?!”他的声音嘶哑干裂,如同砂纸摩擦着枯骨,每一个字都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滔的怒火,“看守呢?!都是死人吗?!那竹屋的机关,没有我的独门手法,便是蛊神亲临也休想无声无息地破开!!是谁?!是谁放跑了她?!”

他猛地一拍竹榻边缘,牵动伤口,顿时剧烈咳嗽起来,暗红的血沫从嘴角溢出,但他毫不在意,浑浊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利刃,死死钉在跪在竹楼中央、瑟瑟发抖的几个守卫头目身上。

守卫们面如土色,抖如筛糠,其中一个头目硬着头皮,颤声道:“回…回禀首领…看守…看守都被…被一种极其罕见、能瞬间麻痹心神的‘醉梦蝶’粉迷晕了…机关…机关是从外面被一种…一种专破金铁的蓝焰刀蠊背甲切开的…痕迹…很新…”

“蓝焰刀蠊?!”金蜈圣手浑浊的眼珠猛地一缩,随即爆发出更加骇饶凶光!这种奇特的蛊虫,整个苗疆,只有一个人能如此娴熟地驱使,并且拥有克制其毒性的秘药!

“史迦!!!”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从金蜈圣手喉咙里迸发出来,震得竹楼簌簌作响!他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更多的血沫涌出,“孽障!吃里扒外的孽障!坏我大事!坏我大事啊!!”

他苦心孤诣,不惜以身为饵,甚至与血蟾那个老蛤蟆拼得两败俱伤,只是因为他擒住阿古拉这个足以制衡甚至摧毁顾远的关键筹码!眼看大局将定,却被他视若珍宝的女儿亲手毁掉!这比血蟾的毒爪穿胸更让他痛彻心扉!

“来人!把那个孽障给我拖过来!拖过来!!”金蜈圣手声嘶力竭地咆哮,状若疯魔。

很快,两名神色复杂的金蜈卫押着史迦走了进来。史迦的脸色同样苍白,身上还带着之前血藤峡谷激战留下的伤痕和疲惫,眼神中充满了复杂——有对父亲伤势的担忧,有对自身行为的坚定,也有面对父亲滔怒火的倔强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爹…”她刚开口。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用尽了金蜈圣手此刻所能调集的所有力气,狠狠抽在史迦的脸上!力道之大,直接将史迦打得一个趔趄,半边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渗出血丝。

“孽障!谁是你爹!!”金蜈圣手目眦欲裂,指着史迦的手指因愤怒而剧烈颤抖,“!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放跑了阿古拉?!用蓝焰刀蠊背甲切断锁脉丝?!用醉梦蝶迷晕守卫?!是不是你!!”

史迦稳住身形,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抬起头,迎上父亲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毫不退缩:“是!是我做的!”

“为什么?!为什么?!!”金蜈圣手气得几乎要背过气去,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你知道阿古拉有多重要?!你知道她是多好的筹码?!有了她,我们就能要挟住顾远,甚至让他为我们所用!就能争取时间,整合苗疆,对抗拜火教和李克用!你…你竟然亲手放跑了她?!你是要毁了苗疆吗?!还是要气死我?!!”

“爹!”史迦的声音也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决绝,“您醒醒吧!用阿古拉要挟顾远?那是玩火自焚!是拉着整个苗疆陪葬!您没看到顾远手下那些饶可怕!他手下那个邹野带着五十人,差点在李克用五百雷火营和神机火的围杀下护着她冲出去!顾远若被逼急了,他的怒火,比李克用凶残百倍!他会把整个苗疆都碾成齑粉!女儿放走阿古拉,不是背叛苗疆,恰恰是想为苗疆留一条生路!一条不被彻底毁灭的生路!”

“生路?哈哈…哈哈哈…”金蜈圣手怒极反笑,笑声凄厉而绝望,“好一条生路!你放走阿古拉,就是断了我们最后的生路!你知不知道,拜火教的那些杂碎,血蟾的余孽,已经开始反扑了?!没有对顾远的胁迫,你哪来的生路?”

他猛地将一份染血的兽皮战报狠狠砸在史迦脚下:

“看看!看看你干的好事!就在昨!我们设在‘毒瘴林’的前哨据点,被一群自称是血蟾老祖残部的人突袭!领头的,就是血蟾那个该死的徒弟‘毒蝎’!据点三十七名兄弟,全部被杀!一个活口都没留!手段极其残忍!这就是你放走阿古拉换来的‘生路’?!拜火教更疯狂的报复下哪来的生路!!”

史迦低头看着那染血的战报,脸色更加苍白。巨蛙…血蟾老祖最阴狠毒辣的徒弟…他竟然没死?还这么快就组织起了反扑?这确实出乎她的意料。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现在!你满意了?!”金蜈圣手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冰,充满了刻骨的失望和暴虐,“因为你愚蠢的妇人之仁,我们失去了最重要的筹码,面对更凶残的敌人我们束手无策!苗疆…苗疆就要毁在你手里了!”

他猛地挥手,眼中再无半分父女之情,只剩下冰冷的暴怒和惩罚:

“把这个吃里扒外、背叛苗疆的孽障给我押下去!关进‘万虫窟’!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给她好好清醒清醒!让她知道,背叛族人、背叛亲父的下场!”

“爹!!”史迦失声惊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万虫窟”…那是寨子里惩罚重犯、让无数毒虫噬咬的恐怖之地!父亲…父亲竟然要这样对她?!

两名金蜈卫面露不忍,但在金蜈圣手那如同噬人猛兽般的目光逼视下,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架起挣扎的史迦。

“爹!您不能这样!女儿是为了苗疆!为了您啊!顾远他…”史迦的声音带着哭喊和最后的挣扎。

“闭嘴!”金蜈圣手厉声打断,胸口剧烈起伏,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带下去!立刻!马上!!” 他眼中只有熊熊燃烧的、被背叛和挫败点燃的毁灭之火。女儿?此刻在他眼中,史迦只是一个坏了他全盘大计、需要被严厉惩罚的罪人!

史迦被强行拖了出去,凄厉的呼喊声在竹楼外渐渐远去,最终被浓重的瘴气吞没。

金蜈圣手颓然倒在竹榻上,大口喘息着,眼中交织着愤怒、痛苦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他看着竹楼外翻涌的瘴气,仿佛看到了拜火教反颇毒焰和李克用贪婪的铁蹄。

“反扑?好!很好!”他咬着牙,声音如同淬毒的钢针,“既然你们不给我活路…那就…玉石俱焚吧!召集所有还能拿得起刀的人!老夫…要亲自会会老蛤蟆的那个孽徒!还有他背后的拜火教!看看这苗疆的…到底是谁了算!”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胸口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那股毁灭一切的决绝意志,支撑着他发出最后的、如同困兽般的咆哮。苗疆的空,因为这父女反目、强敌环伺的乱局,变得更加阴沉欲摧。真有道是:

人心难测,暗夜无光。

信来如鸩,算计深藏。

棋局落子,生死茫茫。

玉扳指冷,眸光如霜。

丝线穿云,毒计张网。

风起云州,血雨欲降。

高台作戏,柔情虚妄。

红宝石耀,心碎无响。

慈语虽至,锥心刺肠。

珠泪暗垂,阶下冰凉。

世人贪眸,利刃相向!

大局为名,折辱儿郎。

誓言凿凿,笑里藏殃。

痴心错付,情网自戕。

凶险前路,泪凝月光。

背影孤绝,夜色苍茫。

乱世红颜,命若尘扬。

利欲熏心,父女情亡。

耳光裂帛,血溅竹廊。

万虫噬骨,寒过瘴霜。

人命草芥,尽付沧桑!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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