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营销内外
鲁求英叫住岑济，摆摆手示意等他一起，快走几步，两人一道往学校方向走去。
路上两人起了上午发生的“抢购”事件，岑济出于职业习惯，二话没先拍起马屁。
“支书，真不是我非要夸，上午要不是您当机立断，这服装厂刚开业就得关门！”
这话当然是发自内心的，上午两人本来挤在一起，夹杂在看热闹的人群里。
可刚看没一会儿，鲁求英就发现情况不对。
以前他们一起去江城卖瓜子的时候，都安排了不少民兵跟随，大伙儿虽有想去城里看热闹的嫌疑，但是确实发挥了不少作用。
今上午搞服装展销会，这么大的阵仗，吕兰竟然只带了仇玉和、李嘴两个人在现场。
不行，必须得找人来维持秩序！
眼看人群越聚越多，这场面也越发不受控制，鲁求英心知不好，赶紧抽身出去。
好在人群都是往前挤，你要是也往前，那多半要被人教训一顿，你要是往后，大伙都巴不得呢！
再加上刚开始的时候，人还不是很多，鲁求英很是顺利地就钻出了人群。
到马路对面的服装厂里一瞧，里面就剩下几个姑娘把门锁了，端着板凳在院子里看仓库。
鲁求英一拍大腿，服装厂的人是指望不上了，这几个豆芽菜似的姑娘，别被人挤出什么毛病来。
交待吕金花、吕银花姐妹俩锁好大门，别让人进厂后，鲁求英赶紧往砖窑厂赶。
他脚下生风，心里也是憋着一肚子火：赵前进太不讲团结了！
他不敢相信这么大的活动，吕兰没跟赵前进交待，两人不就斗嘴皮子的事情，至于搞得保卫科都不来？
一进窑厂办公室，就看见赵前进一只脚跨在板凳上跟几个保卫科干事在打掼蛋，吆五喝六的好不热闹。
“赵前进！”鲁求英二话不就脱下布鞋，朝打牌的几人丢了过去。
赵前进一听鲁求英的声音，登时吓得腿一哆嗦，差点从板凳上滑下去。
“你们就是这么保卫集体财产的？”鲁求英掀翻了搭在砖块上的木板，扑克牌被打飞在半空唰唰往下掉。
一通火发过，赵前进撇了撇嘴：“吕主任她都没跟我，我以为今她要自己搞个吕家、啊不、娘子军出来呢！”
“搞你马个臭碧！”鲁求英听完赵前进发的牢骚，扫了一眼屋里的几人表情，并无什么异样，看来赵前进所应该属实。
可一千道一万，就算她吕兰不，你赵前进就不开口、不伸手？
好好的队集体，大家都是搭班子干工作的大队干部，怎么就落到如今这样互相怄气、耍心思的地步来？
这日子一眼看着就过好了，可大伙却没有以前团结，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呢？
鲁求英当时来不及细想，让赵前进把保卫科集合起来，一起去服装展销会现场维持秩序。
支书亲自出马，赵前进当然不得不听，临走时还问了句要不要带家伙。
“带你--”鲁求英把本想脱口而出的脏话硬憋了回去，呼了几口气：“这是人民内部矛盾，你要搞什么？”
窑厂的保卫科力量充足，仅次于瓜子厂，不一会儿功夫就拉了二十来个壮劳力。
刚出门的时候，又遇上从学校工地送砖回来的肖军一伙人，干脆坐上拖拉机，浩浩荡荡往服装厂奔去。
结果离展销会现场还有一百来米的时候，就已经进不去了，现场全是人。
鲁求英站在拖拉机车斗上往外一看，黑压压的全是人头，当下手心就冒了汗，这场面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大。
赵前进带了保卫科的人下了拖拉机，往人堆里钻了好几次，愣是没进去。
稍微一打听，才知道十里八乡的都来了，有好些还是从陵谷县城赶过来的，怪不得都是人。
“正面进不去，我们去后面翻墙进去！”肖军是年轻人，脑子比较活泛，他把手指向桂枝大嫂家西边院墙。
院墙后是处水塘，面积大约两亩，平日用作蓄水灌溉，队里也往里面丢些鱼苗，年底捞出来给队里分。
因为那里平时没什么人走，路也没修，只有一处田埂连接，围观的人群没有往那边去，确实是个绕后的绝佳地点。
“好！大家跟我来，都看着点脚下，别滑到塘里去！”赵前进一马当先，拎着镐头就冲了过去。
此时展销会上正传出阵阵欢呼，仔细一听，原来是吕兰在报批发价。
鲁求英抬头听了一阵后摇了摇头，快步跟上保卫科一行人。
心翼翼地到了院墙边，为防止塘水倒灌，桂枝大嫂家地基比水塘高，院墙在水塘这面高差接近三米。
赵前进和肖军搭了个人梯，二人动作娴熟，跨坐在院墙上，一个接一个地把众人都拉了过去。
鲁求英刚落地，就见到人群冲垮院墙朝吕兰挤了过来，当即吆喝大伙组成人墙，堪堪把秩序维持住。
吕兰见身后有人，也吃下了定心丸，强自稳住心神，让大伙先去仇玉和那里交钱登记，自己和桂枝大嫂帮着交货。
一通忙活之后，总算是有惊无险，存货全部卖光。
等仇玉和把“售完”的纸板挂在厂门口时，围观群众无不顿足叹气。
吕兰站出来发话：“为了回馈广大顾客，我们服装厂定于六月五号再次对外公开发售！”
现场爆发出一阵欢呼，还有的挤到前面问能不能交钱预定。
“我们现在还是厂，暂时还不能敞开供应，只能分批售卖，下次我们一定研究出一套公平公正的法子来，让大家都能买到！”
“我们永远只做感动人心价格厚道的好衣裳！”
吕兰憋了半，终于记起了岑济所提供众多话术中的一句话。
“好！”
“的好！”
“雷总、啊不、吕厂长牛比！”
“玛德，这个人是来捣乱的吧！”
院子内外一片闹哄哄的景象，过了一会儿，人群也都散去，留下了一群走了老远的路过来买衣服的大妈。
“唉哟，我们在外面挤得要死，都没弄到一件！”
“是啊，听有新衣裳，我还想给我儿子买一件哩！”
吕兰听后十分动容，让几位大妈等一等，自己招呼仇玉和、李嘴回到屋子里脱下了衣裳，出门递给了大妈。
“大娘，我们绝对不会辜负大伙的期待，这几件衣裳你们先拿着，就当是我们厂子送给你们的！”
大妈们一时慌了手脚，下哪有白送衣服的道理，当即掏钱要买。
吕兰把钱往她们口袋里塞：“大娘，这衣服你就当是我借给你们的，眼下我们厂才新开张，请你们多在外宣传宣传，这就算还了！”
还真有这好事！几个大妈千恩万谢的走了，自是回去狂吹一阵不提。
仇玉和抓着算盘一通拨，脸上喜滋滋的：“支书、厂长，存货全卖完了，共卖得九万六千四百多块，票子还没来得急整理！”
虽然心里早有预料，但鲁求英仍然吃了一惊：
这比瓜子来钱还快啊！
瓜子厂自己也常去，账本一翻，一个月大概能入账一百来万，一能有个三四万顶了。
这马上夏，气一热，吃瓜子的人就更少了，估计进漳钱更低。
不过转念一想，这服装厂卖卖停停的，也不是都有进账，算起来也没超出太多。
“为什么不每都往外卖衣服？”鲁求英发出灵魂一问。
“支书，这都是岑校长出的主意，叫什么饿肚子营销！”吕兰抢答。
仇玉和在一旁声解释：“饥饿营销！”
岑济被人群挤得七荤八素的，早就回学校扒窗户逮学生上课做动作去了，这会儿刚好不在，不然肯定要好好给大家上上课。
“就是，我们厂子要是卖，不定等产量一上来，卖个把月，别人就不想买了！”
“可要是隔一段时间，卖那么一批，还得要靠抢的，那不管什么时候大家都想买！”
肖军一拍脑袋：“对对对！是这么个道理！时候我家兄弟姊妹多，一到吃饭就抢，那吃的才香哩！长大分了家，人少了吃饭还真吃不出来那个味道了！”
“胡扯！我一个人吃也吃得香！”大黑蛋在一旁表示反对。
大家听后都笑了起来，鲁求英也笑着摇摇头，之后又收住笑脸：“工作的事谈完了，我们现在要谈谈你们思想上的问题！”
鲁求英陷入沉思，他不明白队里的同志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反对分田，因为他知道家户搞农业没有前途。
他抵触个人主义，因为他明白最大的力量来源是全体社员。
他主张办社队企业，因为他希望通过企业把社员们都牢牢绑定在一起。
他愿意向各生产队妥协，因为每个生产队条件都不同，干格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总会慢慢改变的，最后一起达到共同富裕。
可是他不理解，明明自己的生产队已经尽力维持了以往的集体模式，为什么还会出现这些其他搞包干的生产队出现过的问题。
岑济不能回答，他也无法回答鲁求英的疑问。
这场即将到来的变革大潮，势必要席卷全国，无一人能够幸免。
注定要有一部分人利用各种漏洞和便利，攫取惊饶利益，他们站在浪尖上自称为时代骄子，对踩在脚下的芸芸众生不屑一顾。
他们欢呼、歌颂，他们肆意、狂欢。
从一开始就不是摸着rock过河，从一开始就是预谋好的路线和计划。
从农村到城市，从农民到工人，从社队企业到国有企业。
一双双或无形或有形的大手，把原本的主人从座位上拉下，丢进资本的齿轮间反复压榨。
一个个或大或的喇叭，不停地向人们进行误导性的宣传和蛊惑，生怕他们掀开那一层层沾满脏污的面纱，发现原本的真相。
“岑校长啊，你学问多，你这是为什么呢？”
“啊！”岑济从思考中缓过神来，眼珠子直转，当即给了鲁求英一个明确的答复。
“钱！都是钱在作怪！”
没错了，就是钱嘛！都是你们这些泥腿子净想着挣钱，也不讲奉献了，也不发扬精神了，那能怪老爷吗？
鲁求英显然被这个答案所镇住，琢磨一会儿后，总算是回过味来。
嗯，好像是这么回事。以前大家都穷，你就一条裤子没破，我也就一件褂子没烂，谁也别谁。
可现在大家都凭本事挣钱了，我的厂子人多，挣的钱也多，你的厂子人少，挣的钱也少。
所以我就看不起你，也见不得你也挣钱，我看你挣钱比我亏钱还难受。
恨人有嫌人无嘛！
两人一路走到新学校，此时教学楼二楼主体已经差不多要完工，就等着第二次封顶。
江坝生产队的社员们在李坷带领下，正在砌楼梯，跃进大队也有不少人在场。
这也是鲁求英要求的，自家的学校，不能总让别人来干活，一等华龙路建设接近尾声，就立刻调来了队伍建设校园。
王可金也在其中，不过他有自己的心思，以前他盖土坯房是一把好手，可这砖瓦房，他还真没怎么盖过。
不是手艺不到家，而是没有机会盖，以前就光填饱肚子了，哪还能姑上建砖瓦房。
可眼下队里条件好了，砖窑厂也建起来了，往后家家户户眼看着都要盖房。
那王可金能放过这个挣钱的好机会吗？显然不能啊！
岑济陪着鲁求英逛了一会儿工地，最先开工的教职工宿舍已经基本竣工，只剩下室内没有粉刷。
在李坷的建议下，所有的宿舍里都用木头架了梁子，上面挂着竹篾编成的席面。
到时候往上刷一层石灰，嘿，那叫一个亮堂，不比城里楼房差！
岑济站在宿舍里跟鲁求英比划，以后进门就是客餐厅，后门边上是厨房，后面空地可以给老师种种花、晒晒被。
房间里面靠窗放书桌，后面摆床铺，靠墙再置办一套柜子，那住进来可比城里还要攒劲！
鲁求英连连听后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看着也想过来住了，随即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弯腰大笑起来。
“岑啊，我这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就是—”
鲁求英话还没完，就被人给打断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周能文。
“支书你也在呐，校长，我爸让你跟崇文汪师傅一声，得把下个月的瓜子料给运过来了！”
岑济心里一抽抽，也不管鲁求英就在旁边，伸手拉过周能文：“什么？料子都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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