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望去,只见吏部侍郎兰正清猛地一步跨出班列,他年约四十许,面容方正,此刻脸色铁青,眼中燃烧着压抑已久的怒火与痛心。
“够了!都闭嘴吧!你们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吵?”兰侍郎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带着积压已久的悲愤,瞬间压过令内的喧嚣。
所有饶目光都惊愕地聚焦在这个平日低调的官员身上,他想要干什么?
兰侍郎不看任何人,只对着龙椅上的皇帝,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
“陛下!诸位大人!”兰正清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开达城百姓何辜?北境将士何辜?下受苦的黎民何辜?朝堂之上,诸公不思如何赈济灾民,抚恤将士,整肃贪腐,匡扶社稷!反而在此互相口诛笔伐,推诿塞责,捕风捉影,甚至攀诬构陷!将朝堂变成市井骂街之地!成何体统!”
他环视一周,目光扫过那些面红耳赤的官员,扫过沉默的藩王,最后落在风鸣卫指挥使身上,带着深深的失望:“风鸣卫!曾是顺帝所设,我祖兰恩曾是第一任指挥使,本为子耳目,监察百官,护卫宫禁!如今呢?贪腐横行,民怨载道,尔等可曾闻?可曾查?可曾报?!尸位素餐,形同虚设!要之何用?!”
殿内瞬间死寂。所有人都被兰正清这石破惊的直言震住了。
几大家刚刚发言的人脸色此刻难看至极,风鸣卫指挥使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兰正清,却没有反驳。
兰正清转向龙椅,深深一揖,声音悲愤:“开达城百姓为何围府?因为活不下去了!据臣了解,贪官污吏层层盘剥,敲骨吸髓!你们!”他猛地转身,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满朝文武,尤其是那几大世家的核心人物。
“赵家!常家!白家!吴家!周家!刘家!还有你们这些依附的爪牙!你们扪心自问,历代先皇当年定下的规矩,顺帝陛下早规定农税不得过三成,地方官员不得私自经商,风鸣卫监察百官直报听……这些规矩,还守着多少?!”
他痛心疾首,声音带着哭腔:“都被你们这些所谓的‘伐世家’之后,啃噬殆尽了!五成、六成的税都敢收!官商勾结,囤积居奇,强抢民女!百姓卖儿卖女,饿殍遍野!北境将士流血牺牲,粮饷却被层层克扣!你们在这里吵什么?吵的是谁贪得更多!吵的是如何把脏水泼给别人!吵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权势富贵!”
他再次转向皇帝,深深一躬,带着绝望的恳求:“陛下!看看这朝堂吧!这祖宗留下的江山,快被这些蠹虫蛀空了!风鸣卫的眼睛,难道只盯着宫闱琐事,只传递这些狗咬狗的污言秽语吗?!”
兰正清对着龙椅,又重重的做了一揖,声音悲愤:“陛下!臣斗胆直言!今日朝堂乱象,根源何在?在于法纪废弛!在于监察失灵!在于各派只顾私利,罔顾国事!长此以往,中梁危矣!百姓苦矣!请陛下明察!整肃朝纲,重振风鸣卫,严惩贪腐,抚恤军民!此谋务之急!否则,国将不国啊!”
大殿死寂。
兰正清的话如同尖刀,剥开了所有华丽的伪装,露出了血淋淋的脓疮。
几大世家的官员更是脸色铁青,羞怒交加。
“放肆!”丞相立刻出言呵斥着哭倒在地的兰正清,“全下的人眼睛都瞎了,独你兰侍郎一人是忠臣贤臣良臣?还胆敢指责陛下,来人,立刻打出去!”
藩王们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风鸣卫指挥使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
皇帝的脸色,由青转红,最后变得一片铁青。
他死死盯着下方那个胆敢将一切不堪都撕开在他面前的臣子,胸膛剧烈起伏。
明明他只想看个戏,没想到真有不长脑子的人敢挑衅威!
“好啊,你顶朕顶的好啊!”皇帝猛地一拍龙案,声如雷霆,震得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咆哮朝堂,污蔑重臣,诋毁国政!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朕看你是做官做糊涂了,活腻歪了!胆敢……影射于朕?!” 最后一句,寒意森然。
“做官不为民发声,臣做这个官又有何用?”兰正清昂首挺胸,毫无惧色:“臣不敢影射陛下!臣所言,字字泣血,皆为社稷,皆为黎民!若陛下认为臣有罪,臣甘愿领罚!只求陛下,睁开眼看看这下吧!”
“放肆!”皇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霍然站起,冕旒珠玉剧烈摇晃,“狂悖之徒!目无君上!来人!”
皇帝的怒火如同实质:“来人!将这狂悖之人拿下!革去官职,抄没家产!全家……全家发配北疆苦寒之地,永不叙用!”
皇帝的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着牙根吼出来的。
殿前的禁军应声而入,就要上前拿人。
“陛下息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丞相突然出列,躬身行礼,声音沉稳,“兰侍郎言语无状,冲撞圣颜,确属大不敬,理当严惩。然……”他话锋一转,“念其乃祖上有功,其也曾为国效力。且其言虽狂悖,究其本心,或出于忧国。若立行重典,恐伤忠臣之心,亦令下士子寒心。臣斗胆恳请陛下,念其一片忠心,收回发配全家之成命。将其下狱论罪,抄家以儆效尤即可。”
丞相此刻的求情并非出于真心,而是敏锐地察觉到皇帝盛怒之下可能失却部分人心,尽管兰正清的话确实也隐隐刺痛了皇帝。
此刻出面,既显得顾全大局,又能稍微安抚其他非世家核心的官员,而且兰正清毕竟攻击了常白吴派,且此刻若真重罚一个敢言的,于他派系名声不利。
常文渊等人虽恨兰侍郎,但见丞相出头,也乐得暂时观望。
皇帝胸膛起伏,死死盯着跪伏在地的兰恩,又看了看躬身请命的丞相,眼中怒火与权衡交织。
殿内气氛紧张得几乎要爆开。
良久,皇帝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声音冰冷刺骨:
“哼!……看在丞相也为你求情的份上,免其家眷发配。将这人革职下狱,交刑部严加议罪!抄没家产!退朝!”
罢,皇帝猛地起身,拂袖而去,留下满殿神色各异的官员。
禁军上前,架起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却带着一丝解脱般惨笑的兰侍郎。
沉重的镣铐声在死寂的大殿中回荡,格外刺耳。
散朝了。
官员们三三两两走出承殿,方才的剑拔弩张似乎瞬间消散,换上了一副副虚伪的笑脸。
“丞相,今日真是……唉,兰侍郎也是,何苦如此刚烈?”常青走到丞相身边,皮笑肉不笑地道。
丞相则淡淡回应:“常侍郎的是。不过,开达城之事,贵府那位远房侄儿,恐怕还得给下人一个交代才是。” 他特意加重了“远房侄儿”几个字。
常青脸色一僵,干笑两声:“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赵相平时再忙,也得多管管吏部,选贤任能,责任重大啊。” 他暗讽吏部选官不利。
另一边,周勋对着李维和两位藩王低声道:“哼,看到了吧?这朝廷,烂到根子里了!风鸣卫?笑话!” 他瞥了一眼沉默走过的风鸣卫指挥使。
兴王阴恻恻地接口:“急什么?好戏……还在后头呢。咱们这位陛下,心思深着呢。”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皇帝离去的方向。
战王则粗声粗气地对兴王道:“我是搞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这些书生骂起人来简直绝了……”
老开王在王世子的搀扶下正慢悠悠的走,听到这句话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看了二王一眼,什么也没,加快步伐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阳光照在承殿前的汉白玉广场上,冰冷而刺眼。只有兰正清被禁军押走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而决绝。
老开王刚走到护城河,巡守的梁卿尘刚好也带队走到了这儿,梁卿尘赶忙向路过多各位大人行了礼,老开王远远看了他一眼,没话,便和王世子离开了。
梁卿尘看着父亲和王爷爷远去的背影,重重的叹了口气,他知道,正是因为他,才让他们开王府成为众矢之的,几乎丧失了在朝的所有政治资本,目前只能在皇后势力下勉强自保。
但开王府也没有人怪他,只不过一直都是他很自责,这种愧疚也许在心里,是很复杂的。
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空有热血的少年,他的肩上,是整个开王府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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