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刚落满寺前的青石板时,乌龟大师总在菩提树下晒背。它的背甲像块被岁月磨亮的老玉,每道纹路里都藏着山风与月光的故事。来向它问事的,有穿僧衣的,有披皮毛的,也有扛着锄头的——众生的困惑千般百样,它的答案却总藏在低头可见的草木、抬头便见的流云里。
秋深时,一只灰兔慌慌张张撞进寺门。它前爪抱着颗未熟的栗子,喘着气:“大师,我等不及栗子落地了。森林里的松鼠都,再等半月才够甜,可我怕被别人抢了去,这颗青的我该不该啃?”
乌龟大师慢慢转动脖颈,看向院角那棵老栗树。枝头的栗子还裹着青刺,有几颗被风吹得轻轻晃,却迟迟不肯坠。“你看那栗子,”它声音像浸了晨露,“青时硬如石,熟时自落泥。不是等别人让,是等自己熟。”
灰兔低头看怀里的青栗,壳上的刺扎得爪子生疼。它忽然想起春日里,自己总嫌竹笋长得慢,偷偷挖了颗嫩的,嚼着满是涩味。此刻再看那栗树,原来每颗果子都在等风来、等日晒,等一个刚刚好的时刻。它放下栗子,蹲在树旁:“我陪它等。”
雪后初晴,砍柴的老农用袖子擦着汗,坐在大师身边。“您这世道,咋就没件顺心事?”他跺了跺冻僵的脚,“我那田,去年涝了,今年旱了;想给娃攒件新棉袄,布价又涨了。”
大师没话,指了指墙根的腊梅。花枝被雪压弯了半尺,有根枝桠甚至断了,可断口处偏生着朵最艳的花,花瓣上还凝着冰碴,反倒比别处的更精神。“你看这花,”大师,“枝断了,花照开。缺憾不是路的尽头,是让你换个姿势开花。”
老农盯着那朵花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他想起自己的娃,虽然衣裳旧,却会在雪里帮他拾柴;田虽薄,却总能长出些过冬的口粮。原来顺心事从不是“啥都好”,是“啥都难时,还有点暖”。
开春时,寺里的沙弥捧着碎掉的青瓷碗哭。那是他最珍爱的碗,今早擦碗时没拿稳,“咔嚓”一声裂成了片。“大师,我总想着它有多好,越想越疼。”
大师捡起一片碎瓷,对着阳光照。碎瓷的棱角把阳光折射成星星点点,落在地上像撒了把金屑。“你看,”它把碎瓷递给沙弥,“完整时,它盛茶;碎了,它盛光。东西的用处,从不在‘原来的样子’里,在你怎么看它里。”
沙弥捏着那片碎瓷,忽然发现碎片的边缘虽利,却映出了他没见过的光。后来他把碎瓷片拼在窗台上,春日的阳光漏进来,满室都是跳动的光斑——那碗以另一种方式,陪着他诵经。
夕阳把乌龟大师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通向远山的路。来问事的人走了又来,它始终在菩提树下,看云聚云散,听花开花落。
有人,大师的智慧是“等”,等栗子熟、等雪化、等伤口结疤;有人,是“容”,容枝断、容田瘦、容碗碎;也有人,是“活”,像河流顺势淌,像草木扎根长,像四季轮流换,各有各的时序,各有各的光亮。
其实啊,乌龟大师的智慧,不过是让每个来问事的人,在抬头时看见流云本就自在,低头时发现草木从未慌张——原来最深的道理,从来不在远方,在我们日日经过的寻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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