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一百已是重刑,衙门打板子的胥吏可有手艺。
若是想要收人性命,别一百了,五下十下就足矣。
若是不想,一百杖也能只是皮肉伤,看起来凄惨却不伤及内里。
以判词来看,事后还需要偿还田宅利息,必然不可能要他性命。
王冲猛地发出一声惨嚎,挣扎着想要爬起:
“不!大人开恩啊!人愿赔,倾家荡产赔!”
“行刑!”邓弘毅的声音响起。
两名衙役抢上前来,动作粗暴地将瘫软的王冲从地上拖起。
王冲面如死灰,涕泪横流,口中发出“嗬嗬”的绝望哀鸣。
他被衙役推搡着,如同拖拽一头待宰的肥猪,在震的唾骂和诅咒声中拖向堂外。
不多时,杖刑声和惨嚎响起,还有百姓计数的喧嚣。
邓弘毅提笔蘸墨,朱笔落下。
哭抢地的痛呼声被群情激奋的百姓声浪压过,硬挺了二十几杖之后变成了闷哼,到最后一点儿声音都没了。
衙役心中有数,绝不会当场要了他性命。
但间接逼死数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苟延残喘是必然的,至于之后能不能治、能活多久,这就得看意了。
他不是开药材铺子的吗?也许医术不俗能够自救,但想要再站起来,呵……
行刑结束,王冲下半身血肉模糊。
人早就已经昏死过去,衙役架起他时耷拉着脑袋,跟条死狗似的。
陈榆个头不高,瘦瘦的一只,根本看不见行刑的过程。
可周围百姓一个一个报数的时候,每一声像锤子砸进心间。
到现在她已经彻底相信,王掌柜事发了,她不再需要承担高额的利息。
肩上千钧的重担骤然卸下,脚下发软、如踏云端。
脑袋晕乎乎的,过了许久才恢复思绪。
呼……呼……喘着粗气,一会儿的工夫内衫已经被汗水浸透。
刚刚京兆府尹的判例中没有她的名字,大概是因为尚未强行催收的缘故。
那么……他是否知道王掌柜暗中逼她所做之事?
应该是不知的,否则绝不会是杖一百那么简单。
陈榆的双唇抿成了一条细线,脑子里人交战。
要吗?要去举报吗?
沉吟良久,她终于做出了决定。
不行,绝不能破坏乡试,此次必须要中举,才能避免重蹈覆辙。
三年,陈榆等不起了,
她蹭着人流一点点往外挪去,的身子用尽全力。
先靠近有胥吏维持秩序的边缘位置,那里还有些空隙。
在水火棍前方一步的距离,弯着腰快速通校
费了好一番功夫,这才脱离的了巷道。
此时大汗淋漓,直觉得比走了四五十里路还要疲累。
她早起就只灌了碗稀粥,刚刚精神紧张还不觉得,这时候已经有些受不住了,腿肚子发软。
买了两块烧饼,边吃边走,陈榆担心有人要为祸乡试,必须要把消息传出去。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地方,大步往琼瑰坊而去。
幽深地牢,王冲骤然苏醒过来。
嘶……
沉重的黑暗如同黏稠的墨汁,无边无际地包裹着他。
意识在无底的深渊边缘沉浮,每一次试图上浮,都会被撕裂的剧痛狠狠拽回。
剧痛钻进骨头缝里狠狠搅动,可他确确实实清醒了过来。
王冲死咬牙关,额角青筋迸现,突突跳动不休。
过去了多久?他生出了这个疑问。
当疼痛终于开始变得麻木时,脑袋突然如针扎般刺痛。
陡然一个激灵,王冲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黑暗囚牢,跟之前羁押所在的京兆府牢房完全不同。
不仅如此,面前还悬着把剔骨刀,刀柄上缠着袅袅黑雾。
“啊!”
像是有十根钢针刺入脑袋,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
可是古怪的是,他的思绪反而变得活跃起来,感觉到上半身充满了力量,仿佛现在就能站起身来似的。
就在此时,耳边传来幽幽的声音,“王冲,该实话了。”
现身的自然是斗錾。
昨夜引蛇出洞,抓捕了大量嫌犯,但其中是否有大鱼尚未可知。
所以当隐蛰重返澄园之后,斗錾便被派往京兆府。
“我不懂你在什么!”
斗錾在他面前蹲下,笔直盯着王冲的双眸,右掌摊开,那柄剔骨刀飞到手郑
“堂上你嘶喊得厉害,但其实算不得惊慌。”
一夜消化,他已经能够大概控制“势”的显化与隐匿。
而神武境的感知远非气武境可比,能够察觉到最细微的变化。
审判时别看王冲叫得“欢实”,仿佛跟之前的所有罪犯没什么区别,但哪里又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还有,当京兆府尹判你杖一百时,你松了口气,为什么?”
如山岳般的重量加诸身上,王冲丝毫动弹不得,偏偏脑子清明。
“大……大人,”这一次,他是真的慌了,
“杖一百虽然可怕,但好歹能活命,我这才……这才……”
“你撒谎。”
冷冷吐出三个字,语调没有任何起伏,不是疑问,而是无比笃定。
斗錾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睨着王冲。
“你不清楚我是谁,璇玑卫,幽狱典刑官。”
王冲的瞳孔骤然扩张,身子止不住得颤抖。
一个普通人,原本在斗錾的“势”中精神就受到了极大的压制。
加上之前强制唤醒的秘法,此时很难遮掩住自己真实的情绪。
“希望你能够多扛一会儿……”
话音未落,斗錾的剔骨刀已然落下。
另一边,陈榆一路快步疾行,终于赶到了目的地。
抬头仰望,七层的塔楼仿佛直插云中,牌匾上正写着“奇珍阁”。
双手下意识摩擦着衣角,陈榆咬了咬牙,大步往前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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