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二年秋,江陵城的桂花香里掺着铁锈味。
谢朓的马车驶过郢州军门,望见城墙上新刷的“忠君报国”标语,墨迹未干处爬着几只蚂蚁,像极了建康台城墙上的裂痕。新安公主的车驾在身后轻晃,车帘缝隙里露出一角柔然织锦,与荆州刺史萧遥欣府邸的窗帷纹样别无二致。
“谢大人,刺史府送来‘接风宴’请帖。”亲卫呈上的名刺边缘毛糙,显然是加急赶制。谢朓摸着名刺上“萧遥欣”的落款,想起此人是萧鸾的族侄,去年曾向朝廷索要“西州铁骑三千”——这在“宗王典兵,需受士族监军”的南齐,本就是越矩之举。
酉时初刻,刺史府的宴客厅烛火通明。
萧遥欣捧着酒杯迎上来,琥珀色的葡萄酒里漂着桂花瓣,与他腰间的柔然琥珀带钩相映成趣。“听闻谢大人擅抚琴,”他抬手示意乐伎退下,“孤这有张‘绿绮’残琴,还请大人赐教。”谢朓望着琴弦上缠绕的狼头纹丝绳,忽然明白——这哪里是接风宴,分明是试探他对“南北士族同盟”的态度。
指尖刚触琴弦,窗外忽然传来马嘶。谢朓借调弦之机望向庭院,看见几名胡商打扮的人正将木箱抬入兵器库,箱子缝隙里露出的锁子甲片,正是柔然“铁浮屠”的形制。他故意拨错宫商角徵羽,琴声骤乱,惊得萧遥欣手中酒杯跌落。
“谢大人这是何意?”萧遥欣的脸色沉下来,手按上剑柄。谢朓起身行礼:“臣闻‘乐以载道’,方才拨弦时,似闻金戈铁马之声,恐是北虏犯境之兆,故惊了王爷。”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报:“北魏崔亮使团已至江陵城外!”
子时三刻,驿馆的密室里烛影摇红。
崔亮推来一卷羊皮盟书,“南北士族共掌九州”的盟文上,王晏的印鉴旁留着空白——显然是为谢朓预留。“元长可知,”他用鲜卑语低声道,“萧鸾正在清洗宗室,下一个便是你扶持的南康王。”谢朓望着盟书上的“陈郡谢氏”钤印,那分明是谢衍私刻的族章。
“当年王敦之乱,”谢朓拨弄着案头的荆州地形图,“王氏虽掌兵,却终失人心。”他忽然用剑鞘敲了敲地图上的“夏口”,“此处屯粮三万石,可曾告知萧遥欣?”崔亮的瞳孔骤缩——这是荆州最隐秘的粮仓,唯有士族核心圈层知晓。
卯时正,公主寝殿忽然传来尖剑
谢朓撞开门时,看见阿萝正将药碗摔在地上,瓷片上的紫色药汁冒着热气。新安公主躺在床上,脸色青白如纸,嘴角却挂着一丝冷笑:“谢大人来得巧,有人想让我永远开不了口。”她指了指阿萝腰间的荷包,里面掉出半粒柔然“见血封喉”的毒丸。
阿萝忽然扑向窗边,却被谢朓的青萍剑钉住衣袖。“,谁指使的?”他按住她发间的柔然银饰,那样式与萧遥欣的带钩出自同一匠人。阿萝咬牙道:“南北士族……必灭萧氏……”话未完,忽然七窍流血而亡,手中紧攥着半片绣着“遥”字的锦叮
巳时三刻,萧遥欣在演武场点兵,三万甲士的“杀”声震得桂树落叶纷纷。谢朓扶着新安公主登上将台,望见校场后方的兵器库浓烟滚滚——那是他昨夜密令亲卫纵火的结果。萧遥欣的脸色瞬间大变,却听见新安公主用金错刀般的声音道:“荆州刺史私藏北虏甲胄,该当何罪?”
“臣冤枉!”萧遥欣扑通跪地,却看见崔亮的使团正从南门入城,使团旗帜上的“魏”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谢朓摸出萧鸾的密旨,黄绢上“便宜行事”的朱批还带着墨香:“王爷可知,陛下早就知道你与柔然勾连?”他顿了顿,指向远处的长江,“而臣的任务,便是让荆州的兵戈,永远停在这长江之南。”
是夜,江陵城的戒严口令换成了“淝水”。谢朓站在城楼上,望着崔亮使团的灯火向襄阳方向移动,忽然明白萧鸾的深意——他借谢氏之手剪除宗室异心,又用北魏使团试探士族底线,最后用一场“毒杀案”坐实萧遥欣的罪名,可谓一石三鸟。
新安公主披着狐裘走来,发间已换了南朝步摇:“谢大人可知,我为何装病?”她望着江心的明月,“因为我要看看,你是会为了士族清望舍弃我,还是为了皇权护我周全。”谢朓望着她眼中的波光,忽然想起谢安与褚太后的君臣相得,却终究没有开口。
青萍剑在月光下映出两饶影子,一主一臣,一南一北,却都被锁在这乱世的棋局里。谢朓握紧剑柄,听见远处传来《后庭花》的曲调——那是萧遥欣府中的乐伎在弹奏,却不知明日破晓,这荆襄大地的主人,将换成谁的旗号。
他忽然轻笑,将剑收入鞘中:“公主可曾听过‘卞庄刺虎’?”江水拍岸声中,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释然,“有时候,最锋利的剑,不是用来杀敌,而是用来守住自己的棋盘。”新安公主一愣,随即莞尔——她终于明白,这个陈郡谢氏的子弟,远比她想象的更清醒,也更危险。
江陵城的更夫敲过五更,谢朓摸出怀中的《谢氏家训》,在“临事勿苟”四字旁画了个圈。他知道,萧鸾的下一步棋,必然是借荆州之乱削弱士族兵权,而谢氏必须在这场风暴中找到新的支点。或许,这支点不是谱牒,不是刀剑,而是——下民心。
青萍剑鞘上的“谢”字族徽贴着他的掌心,带着体温的温热。他望向建康方向,那里有萧鸾的猜忌,有王晏的余党,有谢氏的宗庙。但此刻,他更在意的是脚下的土地,是这被士族与皇权反复践踏的荆襄大地,是否还能长出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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