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柱子似懂非懂，捡起地上的铁环又转起来：“那咱是不是能把村里的老物件都收过来改改？王大爷的旧马灯、李婶的缝纫机、还有村头磨盘上的石滚子……”
“不急。”林凡笑了，“先把眼前的做好。这刨子茶台是第一单，得让人家觉得值。”他想起那个穿工装的汉子的话，他爹当年靠这刨子盖起了三间瓦房，供他读完了大学，这物件在他们家，是顶重要的念想。
正着，花突然指着村口方向：“凡哥你看！那不是寄快递的车吗？是不是你的烟袋笔架寄到了？”
林凡抬头，果然看见辆绿色的面包车停在老槐树下，快递员正搬着个纸箱往这边走。他赶紧放下刨子迎上去，签字的时候手有点抖——这是他改造的第一件“念想物件”，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满意。
拆开箱子，里面的烟袋笔架裹着软布，铜烟锅被打磨得锃亮，笔架的底座刻着圈云纹，正好托住烟杆。快递员是个话痨，蹲在旁边看：“这是老烟袋改的？真神了！前两有个姑娘寄了个旧算盘，改成首饰盒了，现在的人咋这么会琢磨？”
林凡没接话，拿出手机给买家发照片：“收到了吗？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合适，我再改。”
对方秒回，是段语音，带着点激动的颤音：“太好看了！我爹捧着看了半，这烟袋比当年在供销社买的时候还精神！他要把家里的旧马灯也寄给你，让你改成夜灯，钱不是问题！”
林凡笑着回了句“好”，心里像被晒得暖暖的。他回头看了眼树荫下的刨子茶台，看了看二柱子转得欢的铁环，看了看花手里蓝盈盈的粗布，突然觉得，自己干的这事，不光是改物件，更像是在缝补时光——把那些被遗忘的、蒙尘的日子，一点点拾起来，缝成新的模样。
傍晚的时候，林凡把打磨好的茶台装了箱，外面裹着花缝的蓝布套。二柱子非要在箱子上贴张画，是他用红漆画的太阳，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热乎劲儿。
“凡哥，咱给这生意起个名吧？”二柱子看着快递车扬尘而去，突然，“疆时光铺子’咋样？”
林凡望着边的晚霞，觉得这名字挺对味。他拍了拍二柱子的肩膀：“行，就疆时光铺子’。”
风穿过院子，带起蓝印花布的边角，拂过刨子茶台留下的木花，又吹动了门檐下的铜铃铛。“叮铃叮铃”的响声里，林凡仿佛听见了很多声音——爷爷刨木头的沙沙声，买家他爹抽着烟袋的咳嗽声，还有自己笔尖划过图纸的轻响。
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像首没谱的歌，唱着那些被好好珍藏的日子。他想，往后的日子，就这么过下去挺好，守着这些老物件，守着这份热乎气，把时光缝补得结结实实的。
刚亮，林凡就被一阵“咚咚”的敲门声吵醒。他披件衣裳开了门，见是刘老五他爹，手里拎着个麻袋，往地上一倒，滚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皮桶。
“凡子，帮我瞅瞅这桶。”老爷子蹲在桶边，手指敲得桶身“当当”响，“这是当年修水渠时装炸药的，后来改帘储水桶，现在漏磷，扔了怪可惜。”
林凡摸了摸桶壁，厚得很，铁皮上还留着凿过的痕迹。“我给它补补，”他拍着桶底，“再在桶身凿几个洞，种上爬藤月季，搁院门口当花架，保准比新花盆扎眼。”
刘老五他爹乐了：“就知道你有辙！当年修水渠，你爷爷就总‘啥物件都有俩用处’，果然没错。”他指着桶沿的凹痕，“这是我当年用铁锹砸的，那会儿急着装药，手忙脚乱的……”
正着，二柱子骑着三轮车来了，车斗里装着个旧藤椅，藤条断了好几根。“凡哥，张奶奶让我把这椅子送来，”他扶着车把喘气，“她这椅子是她结婚时的陪嫁，坐了三十年，舍不得扔。”
林凡看着藤椅，椅面的藤条磨得发亮，靠背还留着个浅浅的窝，是张奶奶常年靠着坐压出来的。“我找新藤条补补，”他摸着断口，“再给椅腿包层铜皮，又能坐十年。”
晌午头，日头正毒，林凡蹲在院里补藤椅。新藤条泡得发软，穿进旧藤眼里时“咯吱”响，像在跟老藤条打招呼。二柱子蹲旁边给铁皮桶钻孔，电钻“嗡嗡”转，铁屑溅在地上，像撒了把银豆子。
“凡哥，你看这孔大中不？”二柱子举着桶，桶身多了圈圆洞，风一吹“呜呜”响。林凡抬头瞅了瞅：“再钻俩，对称点，月季藤好往外爬。”他低头继续穿藤条，指尖被新藤条勒出红印，倒不觉得疼。
花拎着个竹篮进来，里面是刚买的凉粉，还带着冰碴子。“张老师要捐个旧风琴，”她往石桌上摆碗，“就是琴键掉了仨，她你要是能修好，放铺子里当装饰，比摆花瓶有味道。”
林凡舀了勺凉粉，辣子水溅在手上，辣得直咂嘴：“风琴？那玩意儿金贵。我先去瞅瞅，能修就修，修不好改个书架也行，琴箱深，正好放《物件会话》的册子。”
下午，林凡跟着花去张老师家搬风琴。那风琴是枣红色的，琴盖儿上的漆掉了大半，露出木头的纹路，像位满脸皱纹的老人。抬的时候，琴箱里“哗啦”响，倒出个布包，里面是堆泛黄的乐谱，上面记着《东方红》的简谱，字迹娟秀。
“这是我妈写的，”张老师叹了口气，“她当年是村里的代课老师，就用这风琴教孩子唱歌。后来她走了，风琴就再没响过。”林凡摸着琴键，有三个键果然塌下去了，木头都朽了。
“我试试换个键子，”他掀开琴盖，“就算弹不出完整调，能响一声也行，就当是给孩子们留个念想。”张老师眼圈红了：“要是能响，我就把乐谱也捐给你，让它们凑个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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