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老得知楚家准备迁移京城后无比震惊,直奔楚家问个明白。
刚进院门,就见楚老爷子正坐在门槛上抽焊烟,他把烟袋往鞋底一磕,缓缓突出一口白烟。
“老楚,你真要带全家往京城奔?”潘老急切的嗓门亮得能惊飞檐下的麻雀,径直走到楚老爷子跟前。
楚大勇手里的麻绳“啪”地掉在地上,抬头见是潘老,慌忙起身拍了拍裤腿:“潘老,您咋来了?”
“我再不来,怕是连你家门槛都摸不着了!”潘老往石磨上一坐,烟袋锅在磨盘上敲得梆梆响,一副赌气的模样。
“咱村谁不知道你家那几亩水田是金疙瘩,京城拿地而哪能有咱这日出而作的踏实?”
林二娘提着水壶出来,听见这话不由愣了愣:“潘老,咱家不是嫌这儿不好,主要是我大儿子自己在那边,不放心呐......”
“你大儿子都多大年纪了,谁不晓得他在皇宫里吃官粮,府上少也有十几个家仆伺候着,哪还需要你们操心。”
“这......”林二娘被潘老问得不上话,看向楚老爷子询问是否出真相。
见楚老爷子敷衍似的朝他们挥挥手,让他们去忙活自己的事,将人支开才缓缓道:“老头,咱们家准备迁移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我知晓你心里难受,我又何尝不是?”
“有啥事不能同我讲?你若是真有难处我会不帮你?”
两老头对视一眼,相互搀扶着走进厅堂,福宝牵着马匹正准备走一趟私塾。
路过厅堂时瞧见两人翘着二郎腿坐在里头,楚老爷子胡须随着嘴巴一开一合在抖动,潘老则看着地面一声不吭将旱烟举在嘴边听着,脸色沉重。
她耸了耸肩自顾自地出了院子,一声“驾”随着马蹄声渐渐远去。
过了许久,潘老的烟袋停在半空,半晌才重重叹了口气:“竟发生了这种事情,老楚,我与你同是出生入死的战友,我了解你的心性。”
他瞅着屋内若隐若现的白烟,目光落在手中的旱烟上——抽焊烟也是楚老爷子教他的,而如今这人要离开,他却没理由挽留。
“罢了,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劝留。”潘老站起身,往屋里扫了一眼:“地契还没脱手?孙老栓昨还跟我念叨,想盘下你家那片菜园子。”
楚老爷子啄着嘴吐出一口烟,挡不住脸上露出难色:“正愁这事呢,那些弯弯绕绕的文书,咱们也弄不清......”
“这事你别管了。”潘老把烟袋往腰里一别,抄起桌上的地契就往外走:“我这就去叫人来,保准给你算得明明白白,价钱一分不会少。”
走到院门口,潘老又回头望了眼那棵臭橙树,“动身时吱一声,我叫上几个后生帮你抬箱子。”
楚老爷子望着潘老的背影,忽然想起八年前他们刚到簇的时候,浑浊地眼中转动着琉璃,半晌才吐出:“有劳你了。”
潘老不在意地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他家。
院外的蝉鸣不知何时歇了,只有风吹过麦滥沙沙声,像是谁在低声道别。
福宝将把栓在私塾门口的柳树旁,对黑马念叨着:“我去就回,若是有坏人来偷你,你就踹他!”
黑马配合地发出气音,她拍了拍黑马的肚子夸赞:“好孩子。”
石阶上落下几片银杏叶,福宝三步跨上石阶一溜烟地往学堂跑去。
“先生在里头抄书呢。”守在门口的童掀了掀眼皮,手里还攥着块没刻完的木牍。
“多谢。”福宝轻轻推开门,墨香混着旧书的霉味扑面而来。
靠窗的书案后,郭先生正伏在宣纸上写字,狼毫笔在他手中游转,落下的“宁静致远”四个字,墨色浓淡相宜。
“先生。”她屈身行了个礼,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案上的砚台。
郭先生抬眼,看向她垮着的蓝色布包忽然笑了:“瞧你这驾驶,是来找为师借书来了?”
“不是,学生是来同您道别的,我们一家准备迁往京城。”
枯竭苍老的手一顿,宣纸上立即晕开一抹墨汁,这幅字毁聊重写。
福宝自顾自地着:“父亲已在忙活地契的事,过两日哥哥也会离开医馆。”她将布包放在案上,里面是她连夜抄录的《诗经》:“这是学生整理的笔记,留给师弟们看吧。”
郭先生放下笔,拿起那卷笔记翻了翻,忽然叹了口气:“京城不比乡野,那些高门大院里的规矩,比《女诫》上的字还多。”
福宝忽然感到眼圈一热,忙低下头:“学生记得先生教的,‘腹有诗书气自华’,便是到了京城,每日也会温书三个时辰。”
她抬起头时,眼里的水光已退去,代替的是坚定的眼神:“待学生学成,定会办一间女学,教那些被瞧不起的女子认字。”
郭先生望着窗外的荷花池,依稀记得当年池内的荷叶日渐变少,是被三个顽皮的学童每日摘取,如今那荷叶与莲花多地挤出池外。
“好孩子,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守住初心,方能成大事。”
福宝再行礼时,裙角扫过案桌的边角:“先生保重。”
“去吧。”郭先生挥挥手,重新拿起狼毫:“路上多看些山山水水,写篇游记回来。”
脚步声渐远,郭先生望着那卷摊开的《诗经》,忽然在“青青子衿”旁,又添了个朱红的圈。
回到家时,林二娘刚才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洗净的野果往大堂,见她回来扯出一抹笑问:“道别郭先生回来了?”
一口气堵在福宝胸口发紧,她抿着嘴唇点点头将马牵进牛棚。突然想起什么,跑进大堂问:“爹,牛爷爷和黑要带去京城吗......”
大堂内坐着几个村民,正在客套地同楚大勇谈事。
楚大勇看了眼福宝,随意晃了下头:“牛和马会留在村里。”
听到回答后福宝闷闷不乐地“奥”了声,便自觉走出大堂,蹲在牛棚前给老牛和黑马喂草。
原来离开竟会有如此强烈的不舍,第一次被迫离村逃亡时,年仅四岁的福宝什么也不懂,只想带着所有人活着离开。如今在最有感情的年纪面临再次道别,她头一次体会到一个熟悉地方,对人是多么重要。
她偏过头枕在膝上,宛如焉掉的白菜无精打采,心里想的却是:当年启哥与谢景澜离开时,是否也是这般难过?
远在京城的宫中,鎏金铜炉里的龙涎香正燃到好处,烟缕在窗棂间缠缠绕绕。
坐在书案前的男子,穿着件月白锦袍,领口绣着暗纹流云,指节分明的手指翻看着《户籍册》,冷不丁的耳朵瞬间通红,他不舒服地抬手挠了几次,随后合上册子。
提起笔手腕轻转,快速写下一份书信。
窗外的紫薇花落了满阶,有片花瓣飘进窗,恰好停在砚台边,被他随手拈起,夹进了案头的《京城门籍》。
他忽然停笔,待墨迹稍干,低沉悦耳的声音喊道:“李子,派人将这封信送到楚大人府上。”
“嗻。”下饶脚步声很轻,倒让这满室的寂静更显分明。
他抬眼望向窗外时,阳光正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将那双含着星子的眼映得透亮,下颌线绷得利落,唇边还带着未散去的严谨疲惫,倒比阶下新开的紫薇更添几分俊美。
撇眼看向案桌上的摆放的章,前些日子不心摔倒地上,上面刻着的“澜”字摔裂一角,剑眉不由皱起。
耳朵发热让谢景澜感到不适,他恼火地拿起压纸的镇纸放到耳侧,嘴里喃喃自语道:“是谁在念叨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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