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脸上顿时闪过一抹异样，他原先强自镇定的面容忽而僵住。
光沉沉地盯着谷铭，似有些错愕，又有些恼怒。
然而几息之后，他却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脸上瞬间由阴转晴，薄笑浮现。
“果真与姓赵的有关……”
抬眼再看谷铭时，郡守眼中多了几分探究。
他俯身向前。
“既然你愿以如此坦言相对，敢问你既言明此事，是有意相助本官脱困，抑或另有所图？”
谷铭闻言轻笑，语调不疾不徐。
他抬手，轻缓地拱手弯腰行了一礼。
“大人误会了，在下不过是一介商贾，无非逐利耳，并无更大的野心与意图。”
他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假意的谦卑。
“此番拜访，不过是借大人之势，为自己寻一处能安心经营立足之所罢了。”
谷铭语带意味深长地抬起眼，似乎话里另藏玄机，却又不着痕迹。
言至此处，他刻意停顿了一息，又像是随意点破。
“至于赵家与主簿之事，与大人该如何反制、是战是和，皆在您掌控之郑谷某不便置喙，只盼此举既能讨得大人欢心，也不至于导致自己的生意受阻才好。”
郡守闻此，目光深深。
他早已习惯四周阿谀奉承之辈。
像谷铭这样周旋有余又看似毫无破绽的年轻人反倒让他觉得有趣。
“谷公子得倒是漂亮，本官却始终觉得，不论如何滴水不漏的人，也是有自己不用开口的欲念。”
郡守这话里意味深长。
“到底，你能告诉本官多少，又打算隐匿多少？”
谷铭不动声色地听完，眼神微凉。
“大人过奖，只是生意人该拿的、不该碰的，在下都拎得清楚。”
他低低笑了声，抬眼与郡守直视，语调却突然转为轻快。
“反倒是大人这盏茶，在下斗胆尝个口味如何？”
郡守顿时一愣，还未反应过来，谷铭已随手从旁侧拾过茶壶，将壶盖轻轻一抬。
目光余光一扫间，谷铭方才轻描淡写地道。
“放心，大人这茶香不错，不像掺了秋虫的。”
听到谷铭娓娓而谈，他微眯了眼。
“谷公子的意思是？”
谷铭轻轻抿了一口茶。
“大人，盐的生意，这世上只要动了，就没几件顺的。可在下想做些顺的，因为事情从来不顺心的人啊，通常命也不长。”
他语气温文尔雅，甚至还有些随意的戏谑。
不过转瞬间，谷铭便缓缓转身。
郡守眼中寒光一现，猛然一拍扶手。
“大人放心，若能得了这买卖，谷铭自有诚意。”
未等谷铭出门的脚步踏稳，他就听到郡守的声音悠悠响起。
“谷公子且慢……”
他停下了动作，转身略一俯首，脸上仍是从容的笑意。
“大人还有何指教？”
郡守没有直视，而是缓缓起身。
他沉声道：“谷公子几言片语，便能将主簿与赵家牵连如此明晰，足见非泛泛之辈。这盐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放你进局，似有风险，但若不放你进局……”
话至半截，他猛然一顿，回头盯住谷铭，目光如刀。
“又未必为稳。本官若留了顾虑，或许更生后患。”
谷铭迎着他的目光，嘴角微翘，似笑非笑。
他沉吟片刻，不答反问。
“如此来，大人果真想放我入局？”
郡守忽然淡淡开口。
“谷公子可知，心腹之位，历来是关乎生死存亡的要点。”
谷铭闻言暗笑：此人竟是绕来绕去，又在试探他的底线。
“大人如此直言无忌，在下倒愈发惶恐了。”
谷铭嘴角一抹笑微微加深，拱了拱手。
“我不过一贱商，胆略不济，才智更是自愧不如。能否堪大任，自然全凭大人评量。”
郡守哂然一笑，将那杯茶推向案几边缘，看似随意。
实则手松之际，杯口微抖，滚烫热茶瞬间泼溢了大半。
谷铭眼神一凝，立刻上前接住茶盏，却并未因此动怒。
他抬眼望向郡守，目光里闪烁着一丝耐人寻味的亮色。
“大人笑了，秉烛而谈便有热茶相伴，这意有所指之举，难道是在提醒谷某，热得太近了？”
郡守挑眉，终于轻轻呵呵笑了两声。
“谷公子思虑果然周到。那我便不绕弯子了，盐事确实动不得，但也关乎郡守府声望与财源。只要有你助我理顺局内命脉，我便留你一席之地。”
谷铭眼中闪过一抹机警，沉吟数秒后，忽然语调一冷。
“敢问大人，这‘入局’二字，是指钱粮？还是指权力？”
话落，郡守的眸子陡然一沉，两人视线在空中交锋，彼此都未后退分毫。空气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博弈挤压得越发紧张。
郡守忽而一笑，收了眼中的寒意，轻声道。
“谷公子莫急，本官的心意不可言尽，但只需要你一件事……”
“何事？”
谷铭淡淡开口。
“助我查清赵家在此事的暗手跨度。本官虽心中早有眉目，但身在高位，稍动便惊蛇。本官若强令查办，势若惊涛；可换作谷公子这等身份商人，恰好可以不着痕迹地从中抽丝剥茧。”
郡守的语速比之前慢了几分，目光锁住谷铭，语气半真半假。
“你旁观其局，自然明了局中争斗关乎多少人命。若你愿随我唇齿相依，一荣俱荣，我可放言，这城中资源再无拦阻！但若你执意留在局外……”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
“怕是‘顺风顺水’的生意，不过昨日的梦罢了。”
谷铭暗自揣度，此时他若被迫表态，无疑会落入郡守的掌握。
但倘若拒绝得过于坚决，只怕如今立下的基础会瞬间翻覆。
他眸光微动，收敛唇角的笑意。
故作郑重，将身子微微向前倾，缓声开口。
“大人得坦白，谷铭也该开诚布公……您能愿放我一子，是看好了我的几分价值，但若真如您所言，局中权谋纷争复杂无比，这其中风险，恐怕十分凶险。”
郡守闻言，眉头微挑。
“如此，你意欲何为？”
谷铭轻轻一笑，重新将茶杯摆回几案，语气不疾不徐。
“大人若信得过谷铭，我愿以商人之道补大人之缺，但借力便须自强。在下虽可突破暗势窥探，但还需郡守允我更多周转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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