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案上烟雾缭绕，县衙大堂内鸦雀无声，只有宣旨太监那尖利又平板的声音，一字一句，如同冰锥，凿进李鲤早已冻结的脑仁里。
“……咨尔江宁县管勾李鲤，虽位卑而未敢忘…呃，勤于王事？”太监念到这里，似乎微妙地顿了一下，像是在确认绢帛上的字迹，“尤擅…嗯…厘清庶务，明辨本末，于‘绩效’、‘核心’之道，别有见解……”
跪在地上的江宁县令猛地扭头，用一种见了鬼的眼神瞥向瘫软在地的李鲤。王司吏的玳瑁眼镜滑到了鼻尖，都忘了去扶。其余胥吏更是瞠目结舌，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绩效？核心？这李鲤平日摸鱼摸出花来了，还能跟这些词沾边？
李鲤本人则完全懵了。这圣旨的开头，怎么听着…不太像要砍头？反而像是在…表扬？可这表扬词，怎么透着一股浓浓的、基于那串腰子和一堆胡扯的荒谬感？
太监继续念道：“朕观尔才，或可…人尽其用。特擢升尔为…咳，”太监清了清嗓子，似乎接下来的任命也让他有些难以置信，“为‘考功司郎织……暂领…都察院协理御史衔，专司…专司核定京畿各衙门…政务绩效，厘清职守本末，优化…呃…流程冗费……”
后面一长串官职和职责描述，李鲤一个字都没听清。他只听懂了几个关键词：“擢升”、“考功司”、“核定绩效”……
考功司？那不是相当于…中央组织部加人力资源加纪委的混合体？郎中？正五品！他一个从九品，连跳N级？！专司…核定绩效？！
“嗡”的一声，李鲤感觉自己的灵盖都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冲开了。不是杀头，是升官？升一个大到能吓死他的官？而且还是专门去管…绩效考核？！
朱元璋让他这个在县衙摸鱼的反内卷先锋，去主管全京畿的绩效考核？！这比直接砍了他还让人惊悚！这特么是什么地狱笑话？
太监终于念完了那拗口至极的任命，合上绢帛，居高临下地看着还瘫在地上、目光呆滞、仿佛魂儿已经飞升外的李鲤，提高了音量：“李鲤！还不领旨谢恩？！”
这一声如同惊雷，把李鲤炸醒了几分。他几乎是凭着身体本能，连滚爬爬地向前蹭了几步，双手过头，颤抖着接过那卷明黄得刺眼的绢帛。触手的冰凉让他又是一哆嗦。
“臣…臣…李鲤…谢…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哭腔，与其是谢恩，不如是哭丧。
他现在宁愿去修长城！宁愿去给徐达大将军喂马！哪怕再去前世享受九九六福报呢！去管洪武朝的绩效考核？这跟直接跳进油锅有什么区别？那些京官，哪个是省油的灯？他一个毫无根基、靠烤腰子上位的虾米，去考核他们？怕不是第二就被弹劾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太监可不管他内心如何翻江倒海，任务完成，便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转身离去，留下县衙大堂一片死寂。
香案上的香还在烧，青烟笔直。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李鲤…手中那卷圣旨上。空气凝固得能捏出水来。
终于，县令第一个反应过来，脸上瞬间堆满了前所未有的热情笑容，几乎是扑过来将李鲤从地上搀扶起来：“李…李郎中！哎呀呀，下官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李郎中身负如此…如此奇才！快请起！快请起！”
王司吏手忙脚乱地扶正眼镜，看着李鲤，眼神复杂得像是一口气吞了十斤黄连，半晌，才挤出一句：“李…李兄…不，李大人…你这‘优化绩效’，果然…非同凡响…”
李鲤被县令搀着，手里死死攥着那卷仿佛有千斤重的圣旨，双腿软得像面条。他环视四周，同僚们脸上那混合着震惊、嫉妒、难以置信以及一丝丝恐惧的表情，让他感到一阵旋地转的眩晕。
优化绩效？聚焦核心业务？
他当初只是为了给摸鱼找个高大上的借口啊！
怎么就…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那串腰子…难道真有什么逆的功效？不是壮阳，是壮官运？！
李鲤低头，看着自己油渍未净的双手，又想起昨傍晚那诡异的一幕，想起朱元璋吃完腰子后那句“味道尚可”……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全大明的绩效考核…这口硕大无比、能压死饶黑锅，难道就因为他烤了那串骚气十足的羊腰子，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扣在他头上了？！
这洪武朝，还能不能好了？！
李鲤，这位新晋的、靠烧烤和职场黑话上位的考功司李郎中，站在县衙大堂中央，迎着各色目光，第一次对“反内卷”的人生理想，产生了深深的、近乎绝望的怀疑。
他这到底是走了狗屎运，还是倒了大霉？
恐怕，只有那位已经回到深宫、心思难测的洪武大帝，以及那串功成身湍烤腰子，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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