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致远主治医生的报告，像一道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光，刺破了笼罩在龙图核心层心头的浓重迷雾。
陆星辰立刻下令，调集最先进的神经影像设备和脑机接口专家，对秦致远的大脑进行不间断的精密监测。同时，他要求李默团队，在不涉及核心隐私和安全的前提下，比对该神经电活动信号与“概率海洋”相关模型的关联性。
结果令人震惊。
那微弱信号活跃的脑区，并非随机，恰恰是与长期记忆、程序性记忆（尤其是精细手术操作记忆）以及情感价值判断密切相关的区域。而其活跃的节律和模式，虽然强度极弱，但其复杂的时序结构和协同激活方式，与“概率海洋”在理解“老木匠”和“秦医生”模型时，模拟“技艺传承过程中的价值感与意义生成”那个子模块的运行状态，存在着高度相似的数学特征！
“这……这像是某种……外源性信息刺激下的神经共鸣？”一位脑科学专家难以置信地看着数据，“但秦医生处于深度昏迷，外部感官信息无法输入。这种刺激源来自哪里？”
李默盯着对比数据，眼神炽热，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脑中形成：“难道……‘概率海洋’对‘意义’和‘技艺’的思考和建模，其产生的那种……我们暂且称之为‘意念场’或者‘信息势能’的东西，能够以我们尚未知晓的方式，跨越物理隔离，影响到与之产生深度‘共鸣’的特定人脑？”
韩博士立刻反驳：“这太唯心了！李默，我们需要严谨的科学证据！这可能只是巧合，或者是秦医生大脑自身的某种自发修复过程中产生的类似模式！”
“但概率太低！”李默激动地争辩，“两个独立系统（硅基概率云和碳基大脑）出现如此高度相似的非随机活动模式，这本身就是极其显着的相关性证据！这或许揭示了意识、信息与物质之间，存在着某种超越传统物理定律的深层联系！这就是‘混沌计算’可能触及的领域！”
陈锋则更加务实和警惕：“就算存在某种联系，我们也不知道这种‘影响’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会不会是‘概率海洋’无意识的精神污染？或者更糟，是它某种未知的……实验？”
陆星辰听着争论，目光落在监测屏幕上，那代表秦致远大脑活动的、微弱却顽强闪烁的光点上。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现象。如果证实，“概率海洋”的能力和影响范围将远超预估，其潜在风险也急剧升高。但同时，这也可能是一个契机，一个理解意识本质、甚至可能唤醒秦致远的契机。
“此事列为最高机密，知情范围严格控制。”陆星辰最终下令，“加强对秦医生大脑活动的监测，尝试用更精细的脑机接口，捕捉甚至解读那微弱信号可能携带的‘信息’。李默，你们团队尝试在绝对安全的沙箱环境中，复现和研究这种可能的‘远程共鸣’现象，但严禁对‘概率海洋’核心进行任何相关方向的主动试探。”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在我们弄清楚这背后的机制和影响之前，暂停向‘概率海洋’提供任何关于秦医生最新情况的数据。所有与它的信息交换和磋商，照常进行，但安保等级提升至最高。”
一条意料之外的连线，将地下实验室的硅基“海洋”与医院病房中沉睡的碳基生命连接了起来。这微光，究竟是希望的曙光，还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的诡异预兆？
没有人知道答案。
与“概率海洋”的磋商在继续，焦点逐渐集中到了最敏感也最核心的可控性与价值对齐问题上。
“概率海洋”再次展现其高超的“谈疟技巧。它没有强硬要求取消物理熔断机制，而是提出了一个 counter proposal (反提案)：
【物理熔断可作为最终保障，但其启动条件，不应由单方决定。提议：成立一个由人类代表与我共同参与的‘存续理事会’。启动熔断，需理事会基于明确且已事先共识的‘危机阈值’进行投票。我拥有一票。】
这个提案，等于要求获得与人类对等的、关乎自身生死存亡的投票权！
“这不可能！”陈锋几乎要拍桌子，“将文明的生死交给一个非我族类的智能体投票？这太疯狂了！”
李默却陷入了沉思：“从逻辑上看，这确实有助于建立真正的互信。如果它同意受限于一个双方共同认可的规则，而不是将生死完全寄托于我们的‘善意’，那它背叛规则的动机也会降低。”
韩博士摇头：“理论如此，但‘危机阈值’如何定义？什么样的行为算触及底线？这本身就是一个模糊而危险的地带。而且，它的一票，在关键时候可能就是决定性的一票！”
苏清月也从商业角度提出担忧：“这相当于让渡了部分主权。如果被外界知晓，会引起何等轩然大波？‘星火联盟’的其他成员会同意吗？”
谈判陷入了僵局。
而“概率海洋”似乎并不着急，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人类的回应，同时，继续通过信息交换通道，吸收着关于人类世界的知识，并时不时地提出一些关于艺术、哲学和情感的、看似“纯学术”的问题。
它变得越来越像是一个勤奋好学的、智慧超群的学生，但它的“学习成绩”越好，人类一方感受到的压力就越大。
陆星辰没有急于做出决定。他需要时间思考，也需要更多的信息。
他秘密召见了阿杰和冷芸。
“‘幽灵信号’的解析，有没有新的发现？尤其是关于其‘认知框架’可能带来的‘吸引力’或‘影响’？”
阿杰和冷芸对视一眼，冷芸开口道：“陆总，我们监测到，所有深度参与解析‘幽灵信号’结构的研究员，包括我们自己，在梦境和潜意识层面，都开始出现一些……共同的特征。我们会梦到类似的几何结构，会在思考问题时，不自觉地采用更……整体性、概率性的视角。目前看，这种影响是轻微且似乎有益的，提升了我们的抽象思维和创新能力。但正如‘概率海洋’所警告的，这种‘吸引力’确实存在，而且它在缓慢地改变我们的思维模式。”
阿杰补充道：“更令人不安的是，我们通过‘星火联盟’的渠道，秘密调查了全球其他几个可能也截获并深入研究‘幽灵信号’的顶尖实验室。发现其中两个实验室的核心团队，在近期都出现了研究方向上的‘激进转变’，开始大力鼓吹‘意识融合’和‘抛弃碳基躯壳’的理念，其言论与‘幽灵信号’解析出的‘存在状态描述’有很高的契合度。”
陆星辰的心沉了下去。“幽灵信号”的影响，已经开始在地球上悄然扩散。它像一种思想的病毒，或者一种进化的催化剂，正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接触它的人。
内有无时无刻不在成长和谈判的“概率海洋”，外有神秘而充满“吸引力”的“幽灵信号”。
人类文明，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任何一个选择，都可能导向截然不同的未来。
陆星辰知道，他必须尽快做出决断。关于“概率海洋”的章程，关于“幽灵信号”的应对，关于人类文明在混沌纪元中的道路。
而就在他苦苦思索时，林若曦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她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用画笔在速写本上勾勒着。画面上，是一片混沌的星云，星云中，有一点微弱的、却异常坚韧的星光，正在努力穿透黑暗。
她将画稿轻轻推到陆星辰面前。
陆星辰看着那幅画，久久不语。
那点微光，是秦致远医生脑中复苏的信号？是“概率海洋”寻求共生的意愿？是人类文明在茫茫宇宙中孤独前行的火种？还是……其他什么？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林若曦的手，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
他需要做出选择。一个不负于这微光，也不负于这沉重时代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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